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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樊海最后得偿所愿，屁颠屁颠的黏在陶明月身后出了医院。他昨晚没洗澡，就算白天没出汗，身上也痒得厉害。他本该回樊记洗漱换洗，可是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陶明月，那随意扎起的马尾辫梢随着她的走动，在她脑后一晃一悠的，他心里就生出无限的甜蜜和欢喜，将所有的烦闷不快都挡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样子实在有点厚脸皮加无耻，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他自己都瞧不起这种行为，但是没办法，一碰上她，他就没法自控，总是会做出一些糊涂的傻事来。
他其实并不是真傻，陶明月对他的排斥和不喜其实一直都很直接的摆在脸上，就差没张口说出来扎他心窝了。只是她不说，他就自欺欺人只当不知道。
然后，他屏息忍痛快步追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走：“下周我爷爷过生日，得回上海去。樊记这边爷爷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你如果想要的话，就尽管拿去吧。”
陶明月脚步一顿，不由自主的停下转身，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什么意思？”
“早上爷爷都跟我说了，樊记是我们家的老厂子没错，但是我爸妈他们一直在上海发展，长沙这边……本来以为这次拆迁会把厂子一并拆掉的，谁知道老爷子死活不肯，折腾到最后，景区规划也没拆成。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现在很认真的在跟你说这件事，没有跟你开玩笑或者打趣嘲笑你的意思。樊记对于我爷爷来说，也许意义特殊了点，但是说真的，对我而言，我对它没太大感觉，最多也就是厂子里一些老员工算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但是那又怎样呢？我十七岁就被我爸妈送到国外去了，我在英国读完大学，要不是为了给爷爷过生日，我也不会回国……”
樊海并不是个会话多的人，平时除了黄子瀛他也很少跟人聊及他的家人他的生活，但是面对陶明月，他不自觉的就放松了警惕，心里的话也自然而然的都说出了口。
陶明月侧首看着他的脸，以前觉得他冷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装酷又中二，现在却发现其实他眼底淌着温柔笑意时，眉眼舒展开，竟有一种炫目迷离的美感。
这可真是一张特别耐看的脸，无论近看远看都会让人觉得无懈可击，看多了心脏都要负荷不起。
祸水！
陶明月强行扭过头，不再去看他的脸。
“你……报个价吧。我是真的想试着自己做陶瓷的。”她其实真的不太适合谈生意，明明这个时候应该使出浑身解数来砍价的，可是樊海这么严肃又略带煽情的一张口，她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甚至还结结巴巴起来，“我……我其实很能理解樊爷爷对厂子的感情，真的，你放心，樊记交到我手里，我一定不会砸了它的牌子。”
“牌子？”樊海轻声笑了下，他懂陶明月说的意思，但是他没有提醒她说，老爷子把“樊记”看得很重，厂子设备甚至流水线工人都能租赁出去，唯独“樊记”这个招牌是不会随意甩出去的。他没有解释，一来他并不在乎被老爷子当成传家至宝一样看待的老牌子，樊记在他眼里其实早就一文不值了，二来他私底下认为厂子关门是迟早的事，陶明月再有才华，了不起也就借点人工和设备做点瓷器，自我满足罢了。看陶明月的样子，他并不觉得她有足够的工作经验和社会阅历去对应其他事物。但是没关系，他甚至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不管陶明月在厂里倒腾出什么样的东西来，他总能逼得樊卫东兜底买单就是了。
陶明月不知道樊海的小心思已经想的很远，她只是将心比心的将“樊记”和“陶然居”代入在了一起，老一辈人的想法其实都是想不多的，陶跃进为了陶然居呕心沥血，甚至为了所谓的传承一心一意想要儿子孙子，世世代代的延续下去。她不能苟同爷爷重男轻女，香火传承的观念，但是看了祖姑奶奶的发家传奇手札后，她的确很为“陶然居”上千年的传承而倍感骄傲和自豪。
“所以……你要多少钱？”谈到敏感的价格问题，她很没自信的把声音降低了好几个分贝。
樊海见她难得露出忐忑的表情，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凑过去贴耳说道：“要不，买一送一，你买下樊记，附赠一个大帅哥？”
他靠得过于近了，说话时吹出的气息烫到了她的耳廓，她退后一步，耳蜗里依然挥不去那种痒，她强忍着那股子痒意，说道：“我买不起。”这是真话，就她账上的那点钱，真的盘不下整个樊记。就算勉强收下来，她没了创业启动资金，等于自绝死路。所以她思考再三，觉得最可行的是签个五年租赁约，然后谈谈条件，看能不能分期付款，等她把厂子运作起来，过个一年半载经营的差不多她再去跟银行申请贷款试试。
来长沙创业，这个念头虽然兴起得突然，但她做事风格向来还是稳扎稳打的，她有认真的做过计划书，而且拿给顾安道审核过，计划书写的还是有板有眼挺像模像样的，否则顾安道也不会找借口塞她五十万应急。这个时候的陶明月，有着对未来美好愿景的憧憬和向往，她曾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想着将来要怎么发展，还没有过多的考虑过万一失败她应该怎么办。
或者说，她不是没考虑过失败的因素，但她骨子里是不愿意去多想这个问题的，因为她不能容许自己失败！
满脑子事业脑的陶明月，和满脑子爱情脑的樊海，两个人脑电波频率虽然不太对路，但这一次因为甲方乙方的关系，竟然出奇平和的聊到了一起。
对于陶明月的那些要求，樊海内心里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尽数同意的，当然他嘴上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借着洽谈细节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带着陶明月回了樊记作坊。打车回去的路上，难得陶明月默许樊海一同坐在了后排，对此樊海有点小激动，恨不得立即打电话给黄子瀛吹嘘一番。车内光线昏暗，但是反而方便了樊海暗戳戳的搞了很多小动作，比如他试着假装无意间手背触碰到了陶明月的手，虽然最后没能当真牵上那软绵绵的纤纤玉手，但这一点都不妨碍樊海在车里晕乎乎的自我陶醉。
这种欢喜的感觉一直维持到了出租车抵达目的地，他打开车门脚踩实地后都没缓过神来，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陶明月去敲作坊大门，喊醒了门口值班室已经睡觉的大叔，等门开了，她走进去十多米远才发现樊海没跟上来，刚要原路返回，她手机响了。
是蒋宜珣的来电。
陶明月的呼吸一窒，一秒犹豫后她接了电话。
手机那头声音比较杂，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机场航班语言播报的声音，她心里一个咯噔，没等张口，蒋宜珣的声音已经先传了过来：“明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长沙接你好不好？”
陶明月脸色刷的白了。
作坊里晚上只开了盏低瓦小灯，灯光昏暗，照不到她的脸。夜空中灯盏光柱下飞舞着荧荧浮虫，灯光下的女孩无声的站着，肩膀下塌，显得格外孤寂冷清，脚下斜长的影子延伸出老远。有个人哒哒哒的走了过来，最终站立在她的影子上。
“你怎么……哭了？”樊海的声音带着诧异，他的音量不高，但是在空旷的厂房内，却显得格外的空幽，仿若有无数遍的回声在同时问女孩，你怎么哭了？
陶明月手一抖，拇指一划拉，下意识的点了结束通话。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她瞬间清醒，瞪着发光的屏幕看了好一会儿，似乎不相信自己刚才竟然主动挂了蒋宜珣的电话。
“怎么了？谁打的电话，居然把你惹哭了？”樊海走近了，隐藏在话语中的是几乎快压抑不住的怒意。他成天舔狗似的恨不能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居然被人弄哭了？
“谁说我哭了？你哪只眼睛看见的！”她避让开他伸过来抚摸脸颊的手，想到刚才蒋宜珣的话，只觉得心烦意乱。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那你视力可真够好的！”她嘲讽的说。明知道不应该，但是不自觉的她就把心底的坏脾气全发到了他身上。“你走慢点！留神脚下！”他细心的提醒，怕她被乱丢乱放的工具绊倒，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却被她甩开。
“我没夜盲症，不用你扶！”她的口气越来越恶劣，她却丝毫没有觉察出来哪里不对。
“好好好，你看得见。”他张嘴就顺着她，一点都没生气，反而听话的收回了手，跟在她身后，打开了手机灯光，替她照亮了脚下的路。
陶明月低垂着头，脚下是一团光柱，圆圆的一块，就盖在她的鞋面上，照亮了以她鞋子为圆心，半径一米内的坑洼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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