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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陶明月挂完电话，手指使劲抠着手机保护膜，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没关系！没关系……
她努力收回涣散的意识，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那纸合同上。说是合同，其实只有薄薄的一张纸，除去甲方乙方名字、联系电话、住址、身份证号码等等资料之外，正式的条款只有简略的几条而已，几乎没有什么违约责任，租约五年，租金上面只写了每年十万，可按月付清。
这简直比租房子还省事，好歹租房还得押一付三，樊泰和连押金或者保证金都没有多收她一分。
这么明显存在偏向性的合约，让陶明月既欣喜又忐忑。
邵汶从会议室里出来，催促她：“妹陀，电话打完了就快点进来签字！”
陶明月回头应了声，摒弃掉乱七八糟的心思，昂首挺胸重新回到会议室，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水笔唰唰签下自己的大名。
她签字承租樊记作坊的消息很快就传播到整个车间，很多观望的工人听到之前的风声真的变成事实后，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往住宿楼这边涌了过来。
而陶明月在看到樊泰和签下大名后，又把一式三份的合同书递给樊海，樊海居然也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陶明月拿到了属于她的那份合同，翻看签字页后她发现居然还有一个见证担保人——樊海那龙飞凤舞，把汉字写的比英文花体字还妖娆跳跃的签名就落在那里。
“为什么……”她大感诧异，刚想询问原由，门外突然传来喧嚣吵嚷声。
“樊老！你是要卖厂子吗？”
“樊厂长，你是不管我们了吗？”
“老厂长，你把厂子卖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也不是所有人都敢冲进会议室质问的，进来的大多是资格老经验足，手上有绝活的资深老员工，而大部分人则是围堵在外头。透过会议室的两扇窗户，能够清晰的看到外头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过来一探究竟的人。
其实厂子越来越办不下去了，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些工人平均年龄在五十岁左右，也就是说有很多人已经达到了国家规定的退休年龄，他们其实早就拿到了退休金，之所以留在这里纯粹是因为感情因素占了多数。而面上茫然，内心惶恐的则是四十多岁的那部分人，他们这些人年纪不上不下的，如果厂子倒闭或者工人被遣散辞退，他们很多人可能没办法在短期内去重新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没有工作意味着就没有工资，没有工资就意味着他们没能力养家糊口，日子可能会过的很惨。虽说其实樊记入不敷出，很多时候接不到订单，车间也常常处于停摆状态，他们拿到的也只是樊泰和自己从儿子那里抠出来的那点钱，只够维持最低基本工资。
面对汹涌的人群，樊泰和并没有逃避推诿，相反，他甚至还主动走出了会议室，和工人们耐心的解释，安抚住他们的情绪，还把陶明月拉到身边，将她郑重的介绍给大家认识。面对着几十号人，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孔，每个人看向她的表情都不同，有欢喜的，有热切的，有惊讶的，还有质疑的，陶明月忽然觉得胸口发烫，全身有股蓬勃冲劲，梦想着有朝一日凭她一己之力，能够力挽狂澜，将半死不活的樊记盘活。
看得出来，樊泰和在这里威望极高，他白发苍苍，微显佝偻的身躯往门外一站，寥寥数语就控制住了局面，几分钟后，大部分人开始离开，回到岗位上去，剩下的五六个人是樊泰和特意留下的，是每个车间岗位上的负责人，都是老工匠，最年轻的是人名叫樊德庸，四十来岁，从辈分上讲算是樊泰和同族远房侄子。
“德庸年轻，脑子好使，但凡对接上的事，你听不懂老师傅们说的方言，你就找德庸，他总能把事情办好的。”
樊泰和为人实在太好了，作为房东一般只要一手交房一手拿钱就完事了，可是樊泰和却是事无巨细，手把手的交代给她听。陶明月觉得哪怕是当年蒋宜珣接手陶然居时，奶奶也不曾这样操心过，毕竟当时梁友珍伤心老伴病逝，方素娥操心女儿离家出走，没人抽得出心思去领着蒋宜珣的手，一步步的替他铺好路子。
那一年，蒋宜珣接手陶然居，哪怕是从小耳濡目染的自家生意，依然因为刚刚入门而一路走得跌跌撞撞。那一年，几乎什么都没准备好的陶明月骑着一辆破旧不堪的电瓶车，载上从上班时间硬挤出两小时空闲的蒋宜珣，两个人跑到民政局花了九块钱领了张证。
往事不堪回首。
如今，她要抛开蒋宜珣，抛开陶家的束缚，走自己的路，哪怕从这一刻起，自己可能会走得很辛苦，走得跌跌撞撞。
陶明月笑了，笑靥如花。
她这一笑，站在她边上的樊海也笑了。
美人一笑如云端，樊德庸抬眼看着面前这对年轻的男女，男美女俏，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他不自觉的咧开了嘴，扭头看向樊泰和，樊泰和乐呵呵的冲他点了点头。
“樊师父有空吗？正好我有些事需要跟你沟通一下的。”
“有有有，妹陀你有事尽管吩咐就好。”
看着陶明月和樊德庸等人进了会议室，樊泰和转身用胳膊肘捅了捅自家还在一脸傻笑的大孙子：“怎么样，这下你心想事成，满意了吧？”
“嗯哼。”樊海敛了笑，清了清嗓，一本正经的说，“什么叫我心想事成？这难道不是你的算计？”不等爷爷翻脸，他语速飞快的说，“从小你没少在我耳边唠叨说什么要让我继承祖业，怎么的，现在你心想事成，把樊记牢牢绑我身上了，难道满意的人不该是你吗？”
“你个臭小子！”
“看！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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