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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夫被坑了十三两二钱,正在气头上,按捺不住想要去找那个药商讨要些说法。但林大夫出了外诊,整个杏林堂里的大夫,也就他还在,煎药房里的药一会儿还要去给病人送去,一时半刻也走不开。
宋青婵一听,就提议说:“您想去就尽管去好了,杏林堂这里我看着,给病人送药这些事,我也能做。”
一听,李大夫大喜,他当然是完全信得过宋青婵。
离开之前,李大夫特地嘱托:“那个病人身上多处骨折,行动不便,青婵丫头受点累,帮忙喂她服药。”提起那个病人时,他脸上有所不忍。
宋青婵心思微动,暗自揣测那个病人正是靳安安。
她极快应下道:“好,我都记住了。”
这既是帮了李大夫,又能去看望靳安安,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汤药已经煎了好一会儿,不到一炷香,她看火候已到,就将汤药倒入碗中。八碗水最后只熬得这最后一碗,扑鼻的药味迎面而来,光是嗅一下,都能觉察出汤药之中的苦涩滋味。
端着汤药前往病房,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应,宋青婵就径直走了进去,屋里灰沉沉的一片,衬得外面的雨声都有些凄凉。朝着狭窄的病床上看去,有一个女子半躺着,睁着一双眼眸动也不动。
从布满了砸伤的脸上看,她依稀能看得出,这个女子应当生的颇为清秀。
女子反应迟钝,半晌才察觉到宋青婵的存在,眼珠子动了下,瞄向她。
宋青婵顺势坐在了病床边的凳子上,勺子在漆黑的汤药里搅和了下,碗中泛起波澜,也倒映着一双平静温柔的眼眸。
她淡淡说:“今日李大夫有急事出去了,便托我来给夫人送药。”
靳安安收回目光,慢慢垂下,将脑袋埋的低低的。
也不说话。
碗中的汤药凉了些,宋青婵才舀起一勺递过去凑到靳安安的嘴边,靳安安皱着眉头,“我不想喝药。”
宋青婵就这样举着没动,望向垂着脖颈不愿抬头的女子,“为何不愿?”
房中悄无声息,只余下两个女子浅浅的呼吸与对峙。
她继续说:“夫人不喝药,身子就好不过来,按照现在的伤势来说,指不定还会没了性命,这也不愿喝?”
靳安安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轻轻一动,眼中的光彩也是愈发的暗淡。她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这一场雨,能洗净暑气灰尘,但有的东西,却是再也不会干净。
她回答宋青婵:“如果没了性命,倒是好。”
闻言,宋青婵缓缓放下勺子,木勺撞在了瓷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眼前的女子,与她一般年岁,可是身上却满是暮气,她所有的生机与颜色,早早被抽的所剩无几。
“活着有何不好?”宋青婵直勾勾看着她,眼眸澄澈,仿佛漾着无比温柔的微光。这样貌美又温柔的女子,很难不让人有所好感。
靳安安看向她时,只觉得周围一切昏暗,唯她是一点明亮。
尤其是朝着自己看来之时,竟然让她难得安静起来,也正是因此,她才愿意将许多东西和宋青婵说。
“姑娘应当是听说过,我这一身伤,都是我丈夫打的……”她被丈夫殴打,差点丢了半条命的消息,在她进入杏林堂之前,就已经成了市井之间争相谈论的话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靳安安后面对宋青婵说的话,与刘襄所言,相差无几。
但她所言,却是将女子从一开始的期待美满,到现在的无望悲戚,活生生呈现在了宋青婵的面前。
“像是我们这样的女子,命运就是这样,依照着父母之命嫁给男人,或许有的人能白头到老,可也有的人,如我这样遇人不淑,对未来也没了盼头。”靳安安自嘲一笑,“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我们这样的女子,不就是这样吗?”
说到,靳安安手上颤抖得更加厉害,宋青婵神情平淡,波澜无惊,伸手拉住了她伤痕累累的手,温柔拍了下,以示安慰。
相较于她身上的伤,最严重的也最难治愈的,还是她心上的伤口。
是药石都不能医。
“为何不与他和离?”宋青婵问。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从刘襄与靳安安的言语之中,赵屠夫对妻子的欺辱暴力,都骇人至极。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她不明白,为何不能和离?
“和、和离?”靳安安瞪大了眼睛,躲闪开宋青婵的目光,一口否决:“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要是和离了,必然会承受各种流言蜚语,更何况,我娘家和婆家也决计不可能同意与我和离。”
一行清泪,悄然从她瘦削的脸颊上滑落。
宋青婵哽了哽。
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她焉能不知?
她为宋老爹的病情奔走,在外抛头露面,旁人就会指责她不知廉耻,在外勾三搭四。甚至她只要与男子有何交谈,不到一个时辰,长溪村上上下下都会是她的流言蜚语。
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子,因她阿娘抛夫弃女,因她生的比别的女子美艳,比别的女子身段撩人,所以那些谩骂指责,就要落在她的身上?
这要是换了一个男人,旁人只会笑着说他一句“风流罢了”,指不定还会觉得这是他的本事。
从自己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宋青婵温软的声音里又染上了几分坚定,她说道:“此时已经是水深火热,何惧未来刀山火海。他要是不答应,告上公堂也无妨。”
靳安安愣了下,“这种家事也能上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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