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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青佔觉得自己明明已经要支撑不住, 周遭的景色慢慢融成无边的黑色,可对岸迎面的那个人却仿佛不受黑暗的控制,倒显得特别明亮, 一如他本人不受世间万物挟制的性子。他像是身披了一层神祗之光, 连带着脚底踩着的十块石板桥面都被照亮。
青佔赫然发现那是特意用青石板而制的‘十步相赴桥’。
便是连背上的谢昀都微微怔愣,随即发出一声浓稠的不屑,意味不明地在她耳畔嗤道:“这般龌龊之人也有情深一面, 恶心谁呢……”
青佔不知谢昀意为何指。
所谓十步相赴桥,便是立于河面的十块青石板,石板上依着顺序刻着字。
一步相识。
两步相知。
三步相惜。
国舅爷健步如飞,他蜻蜓点水般踩过剩下的青石板,将跟在身后的星河和朱公公等人甩得远远的。眉眼无不透露着急, 目光牢牢锁着青佔, 生怕自己晚了半步。
然后踏过,四步相恋。
五步相爱。
六步相随。
七步相守。
“八步, 不离不弃。”青佔笑了,她疼得浑身发颤,但声音坚定:“九步,共白头……”
“十步相赴桥,步步奔赴……你……”
终于, 在国舅爷抵达时, 青佔再也坚持不住,带着黑暗的潮汐席卷而来, 却没有溺毙的窒息感, 有的是如临海的微风清凉沁脾。
谢昀吃力站起,正要将人搂过。
身旁国舅爷抢先一步,将青佔稳稳接住。他轻轻触碰青佔臂间的手发颤, 声音喑哑干涩,对谢昀道:“圣上……我便放肆这一回……恳请圣上成全……”
谢昀愣了愣,本想发火。但看着已无意识的青佔,耳畔却回荡起了她方才说的胡话。他这些年虽性情大变,偶然又会发疯,一些事实他还是有认知。这种趁人之危之事,他还不屑去做,谢昀有他自己矜贵,他要大大方方地让青佔移情别恋。
而国舅爷虽是这般发问了,实则动作更快一步。他看着一路蜿蜒的血迹,终于放肆地心疼地将人收紧了一分。将人抱起,他才去看谢昀,声音涩涩隐忍着问道:“你可好?”
谢昀未作答,而是看向国舅爷身后的,由国舅爷一步一脚印踩过的十步相赴桥。
民间传说,跨过十步相赴桥,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脸色晦暗几分,正要说什么,便见方才被国舅爷远远甩在身后的朱公公踩着十步相赴桥忙不迭地朝自己奔赴而来,带着跨越山海阻拦的气势,最后一个趔趄跪在他与国舅爷二人身边:“老奴救驾来迟!”
谢昀:“……”
谢昀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冷声下令道:“将这桥,这墓一并毁了!”
关于谢解意,青佔猜得对亦不对。
他并非想亲眼见到先帝的传位诏书,如若可以,他恨不得将自己身上带着先帝血脉放个干干净净。
将谢解意留于身边,便是等着谢解意的刺杀,然后寻着这个由头将郦王陵砸得破碎,再将其一脉于天家族谱中永除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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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佔伤得很重,若诊治得再晚些,此生将不能行走。
她昏迷了数日,谢昀便在她帐中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数日。一朝天子纡尊降贵,让手下不少人为此感动,特别是朱公公,时不时擦着纵横的老泪,暗道万岁爷终于开了窍。
青佔昏迷时期,从邑城传来青大将军青来的消息。那蛮夷确实并未全信张炬,如谢昀料想一般,兵分两路一路往了邑城,一路去了郦城。蛮夷本就是试探,郦城失利后,邑城也即刻收了兵。
大动干戈地来,狼狈地铩羽而归,蛮夷却并不以为耻,其少将军呼伦盛还踩着大梁边境线上大放厥词,三年内必将攻破大梁京都,取谢昀项上人头。
谢昀丝毫不惧,更不在意。他现在满心放在青佔身上,见昏迷的青佔能吞咽进药了,天子奇迹般主动揽了一日三回的喂药。
他哪里会照顾人,听见谢昀要亲自照顾青佔,国舅爷说不清自己心中那几分滋味,欣慰有,心酸有但更多的是不信任,谢昀会照顾人,便是母猪都会上树。
于是这谢昀
第一回要喂青佔吃药时,国舅爷还是没忍住避嫌,特地往青佔帐中去了。
国舅爷冥思苦想给自己寻了一个探病的理由,便是作为舅舅,他探望自己外甥媳妇有何不可,这嫌不能避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更不能越描越黑,心中坦然者身正影不斜!
而谢昀计较光明正大的相争,也便允了国舅爷的探望,不允也无法,国舅爷不会听的。
所以这日,清晨将将亮起,天际边乍现
第一抹光芒,青佔帐中便挤了不少唤得出姓名的人。大梁皇帝谢昀,御前总管大太监朱颐,前骠骑大将军皇亲贵胄国舅爷沈辞,国舅爷身侧
第一也是唯一的随从星河,以及惶恐的坤宁宫大宫女惊絮。
厨房熬好了药,惊絮恭敬地端给了谢昀,虽说她于心底还是更想将药端给一旁吊儿郎当靠在衣架上的国舅爷。
药有多苦多涩,闻着味儿就能猜个七八分。朱公公本想去端惊絮手中置着汤药的玉盘,哪知谢昀先一步,连带着托盘都一并接了过来。
他腹部伤势也未大好,腿也未好,此时支了一软椅,软椅上置了一软簟,他便这般挨着坐于青佔床榻边。他将玉盘放置自己腿上,然后执起玉勺,在琉璃碗盏中舀了一勺汤药,便要喂给始终昏迷的青佔。
“啧。”
有人不赞同地发出异声。
众人循声而望,是国舅爷,只见国舅爷皱起了眉,望着谢昀道:“有你这般喂药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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