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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天气进入了深冬,天寒地冻。
元和帝进入冬季后身体欠佳,生了重病。他多年来炼火丹服用,意图得道成仙,早就吃坏了身体。自从夏末清源宫那场徐淳炼丹求仙的大爆炸以来,受了惊吓再生病,竟然是沉疴渐重了起来。
这段时日,皇上已多日不临朝,长安城里处处流传着各种流言蜚语,连带着朝堂政局不稳。
太子刘育碧是个心怀大事、志在庙堂的人,在此非常时刻收敛行为,小心谨慎地在皇上与朝堂之间走动着。现在他虽然是大汉太子,但一日不登基,变数尚存,眼下自然是多请安,少生事。
太傅周维庄自从上次发生“抗旨不遵、拒绝宠幸”的事后,天天躲着他告病不来东宫了。
刘育碧暗自琢磨,现在这种混乱时刻,暂且放下周维庄的事。等到局势明朗,他身登大宝,还怕周维庄造反飞到天上去另栖高枝不成?这天下哪儿还有比皇帝这更高的枝头供他攀龙附凤?
现在他还关心着另一件事,需要早早办好,以防节外生枝。
隆冬过尽初春末至,快到了他亡母张贵妃的十一年忌日。今年冬季,刘育碧还接连数日梦到亡母音容相貌。叫了相士解梦,却道十年一轮,今年需要提前大肆祭奠一番。他回禀曹皇后,曹后以往都是亲自安排各项事宜命他去咸阳祭奠的,今年,曹婕听了却是久久不提此事,不给示下。
这日午后,刘育碧前往皇上的御书房。皇上皇后与几位大臣,坐在禁城北面的勤务殿御书房叙话。皇后曹婕出身名门,性情温柔贤淑、知书达礼,在朝中声誉极厚。众大臣对她都很尊重,与她郑重行礼。
几位大臣,分别是右丞相秦森、大司马曹淂、九卿之首大理寺卿罗敖生、长安府尹和两个王侯贵戚等人,额外还有曹皇后特意招来的禁国公周维庄,一圈人毕恭毕敬地坐在御书房。这些人都是当今大汉朝堂的股肱之臣,擎天栋梁。
此刻,大家都有月余不曾见过皇上了,纷纷打量元和帝的病中容颜。元和帝身体浮肿,面色虚白,嘴唇印堂都发乌,吐气都不均,看似病得越发严重了。大臣们心下凛然。
阳光直照着御书房的紫金香炉,生出阵阵暖烟。皇上靠在软榻上召见大臣,皇后在旁边侍候。太子走进来向皇上皇后请安。他在人群中盯了一眼周维庄,周维庄立马缩在大理寺卿和长安府尹的后面。
这个见风使舵的混账!刘育碧心中恼怒,一定要寻个机会把他抓回来,痛打得他再不敢躲藏才好。
他请过安后,就向坐于旁边的曹皇后讨圣旨,是否可以起程去咸阳。周维庄听到“咸阳祭母”四个字,脸色霎时间变得灰白,他垂下头又往后面躲远了些。
曹皇后踌躇地道:“玉儿,此时天寒地冻气候恶劣。要不然待到了来春再去吧?”
刘育碧微微愕然。皇后曹婕贤德大量,常常告诫他做人不可忘本。他每年春季去咸阳祭母,曹婕从未阻挡过他的。难道,太子的眼光慢慢扫过了元和帝,皇上的病情连这十数日都熬不过去了?政局和京城可有什么异动?这话只能揣摩,切切不能说出来。
刘育碧微一沉吟。他心中思念亡母幼弟的心思占了上风,他笑着道:“不碍事。我这次去咸阳拜祭后不在咸阳停留,尽量早些回来就是了。”
曹淂在一旁微微点头:“太子不忘本,是位宅心仁厚的仁德之君啊。”
元和帝是个没主意的人,听了大司马的夸赞就点头称是。曹皇后也不便多话了。
众位大臣都事不关己,纷纷附和着说些吹捧的话语。
元和帝问道:“路途遥远,玉儿与哪位大臣一同前往?”
刘育碧道:“儿臣想要同太傅周维庄一同前往。”
太子话音还未落地,御书房里就像投石入水般的打破了寂静,掀起了层层涟漪。庄简顿时面容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像颗重石击中了他的头顶天灵盖,头都炸裂了。他惶恐地呆住了。
突有一人起身说道:“不妥,周维庄周大人不宜与太子前往咸阳。”
人们一阵愕然,竟然是大理寺卿罗敖生。
太子脸色顿变,心头大怒。这罗敖生还敢与他作对!听说这些日子他跟周维庄走得很近,调唆得周维庄都不与他照面,现在竟然还敢多管闲事,抢他的人坏他的事,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育碧的脸色极是难看,还未等他发飙,另一个人已经跳脚,一迭声地发作起来:“罗大人,太傅就是辅佐太子的重臣,跟着太子前往咸阳乃是理所应当的事!”正是右丞相秦森。
人们均纳闷了,什么时候太子和秦森右丞相结为一势,相互帮忙说话了?
罗敖生面不改色道:“太子既然去咸阳,周大人作为太傅更应该留在长安,替太子处置东宫事务。”
秦森心想,你不让周维庄跟在太子身边,我何时才能寻机杀了太子!刘玉远行咸阳真是天赐良机。他怒目瞪着大理寺卿:“周大人久在太子身边,对太子忠心耿耿,实为太子的左膀右臂。殿下一日不见了太傅定会觉得万事不便。”
罗敖生想着刘育碧性子苛刻、命带不祥,沾着他一点边的都损身毙命,周维庄怎能与他同去?他拂袖不悦:“这些日常侍候的小事都是奴仆事务,太子太傅为未来帝师,岂有大材小用之理?”
两人各怀心事,针尖麦芒,针锋相对。也就各不相让。
秦森满头大汗,瞟着太子搬救兵:“太子殿下既然指明了要太傅同去,肯定有其道理。”
太子果然道:“读千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要周维庄同去是要他指点学识的。”他二人从未帮衬着说话,如今为了同一目的,这话抬着托着相互吹捧着竟然是非常的妥当受用,浑然天成。
罗敖生眼睛看向了大司马曹淂:“周维庄体弱不能远行,微臣料想太子也不会令周太傅舟船劳顿,命丧路途吧?”
曹淂微微一笑忙来圆场:“太子深意极好,但是罗大人所言也极是。我也素闻周维庄自小多病,治都治不好。这出门之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这局势,正好二对二,不偏不倚,半斤八两。
太子亲自说话了:“周维庄虽病弱,却从小爱游历山水,眼界胸襟都广阔。罗大人不必多虑。”
罗敖生回道:“那就是幼年多行道路才伤了身体根本,弄得眼下动辄受伤生病。”
刘育碧恶狠狠地道:“他病多却不是辗转路途之伤,恐怕是有人挟私报复、重杖责打所受的伤吧!”
罗敖生冷冷地说:“太子向来管教下臣极严,堂前门风肃穆,怎会有臣子被责打?”
刘育碧被揭了疮疤,心头大怒:“那倒要问问,是谁故意使手段令我的门风不紧了!”
罗敖生脸上腾然一红,也勃然怒了:“太子自重,说话慎言。做人需要多未雨绸缪,不必怨天尤人!”
他两人舌锋毒辣,气度不稳,夹枪带棒的全失了镇静,当场就顶撞起来。
二人本就有隔阂,这下子又为一人一事有了计较,更是心怀怨隙了。话也越说越离谱,越发的不像话了。
群臣素知罗敖生和刘育碧都是大度能容的人物。外表不露声色,一身功夫心机都放在了腹中。眼下却见这两人像稚童儿戏般枪来剑去的毒舌争锋,都直皱眉头。
皇后曹婕见势不妙,忙出来解围。太子与重臣闹得不可开交,极为不美。倘若真的硬碰硬起来,太子势弱反倒对他更不利吧。
曹皇后伸手招呼周维庄:“我看还是听听周维庄的意思吧。周太傅,你说你愿不愿意随太子去咸阳?”
周维庄面色灰白,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
罗敖生蹙眉瞧着他;右丞相也怒目瞪视他;太子眼睛里的灼灼火光险些烧化了他;曹淂朱行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元和帝靠在软榻上,脸上露出狐疑。他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周维庄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眼睛瞧着地面静默了半晌,嗫嚅地道:“微臣愿意与太子一同前往咸阳。”
——一句话直落众人心底。
皇后道:“既是如此,就请周太傅陪伴太子前往咸阳祭母。”
刘育碧大喜过望,脸上一副欣喜若狂不敢相信的神色。他尽释前嫌,喜气洋洋地连声追问着:“周维庄,你说的可是愿意随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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