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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周日00：32AM

-LIB：我觉得我在签售会看到你了。

-LIB：你是不是来我的签售会了？

距离人生第一场签售会已经过去了三十一个小时，而距离自己给秦聿发出这两条信息也已经过去了超过了二十四个小时。

秦聿还没有给他回消息。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路弋宁把手机黑屏，抱着被子不错眼珠地看着窗外的半轮新月。

不应该发那条消息的。

他整个人蜷缩起来，他已经一天没有睡了，却一点都不困，眼睛有点酸涩，可能照镜子时会看见有红血丝，但完全不敢睡，连闭眼打盹都不敢，曾阿姨看他一天魂不守舍，还询问了多次，他只是摆摆手，一会窝在沙发上，一会窝在工作室的皮椅里，要不然就靠坐在飘窗上……什么都没有心情做，一颗心全勾在了手机上。

渝衍渝衍

消息发出去后他其实就开始后悔了，不应该问的，哪怕看到的那个人真的很像秦聿，或者说就是秦聿，他也不应该问的。

因为约定过。

但现在自己似乎把约定打破了。

在潜意识里，路弋宁一直都有一种关于秦聿的不真实感，秦聿对自己来说太完美了，温柔，体贴，恰到好处的分寸感和距离感，简直像童话书里用魔法变出来的定制爱人……让他这种人也可以享受对平常人来说再常见不过的爱情。

在遇到秦聿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是没有机会恋爱的，他会赚很多钱，买很好的药品，撑过绝情期前的所有发情期，到了老了之后住很好的养老院，然后孑然一身地活很久。这是在秦聿闯进他生活前所看到的未来，当然他不是没幻想过爱情，他想过爱情，至少在洁癖变得严重前的少年时期，他认真地幻想过，但是后来魔鬼盘踞在了他大脑里，他就没再想过，因为幻想中恋爱不再甜美，相反变得丑陋而可怖，他不敢想自己与另一个人的接触，连简单的牵手都不可以……在街上看到吻别的情侣，脑子里浮现的不是这是一对热恋的情人，而是恶心。

以前所有会让他心动的事物，都变成了褪去华丽外表的水果，不再香甜，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他变成了一个只看得见肮脏和丑陋的人，所有的美开始一点一点从他的世界消失。

也是那个时候，路弋宁开始拿起画笔，想要创造一个没有肮脏的世界，想要拼命地抓住一点点美好的，没有被污染的东西，当他没有办法在现实世界给自己做一个干净的泡泡屋时，他可以在笔下创造一个在泡泡里的世界，然后忘记现实生活中的一切，躲进那个泡泡。

但是当那个泡泡彻底诞生后，路弋宁发现自己再也进不去了，他的泡泡好了，但他进不去了，他又得面对眼前满是污染的世界。

路弋宁在心中尝试去找了大魔王推荐的医生，但他连迈出门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去医院了，一出院他就缩回了房子里，一个个地接着商稿，仿佛流离失所的人躲进一个个临时的安全屋，直到真正的泡泡屋建好，他才松了口气，开始努力收拾起一片狼藉的生活。

然后遇上了秦聿，一个各方面都很合拍的人，又因为他远在天边，几乎都可以算作另一个世界的人了，路弋宁潜意识地将他当作了生活在泡泡里的人。

和秦聿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是在梦中一样，亦真亦幻，而秦聿就是神话故事里会潜入梦境实现他所有睡醒后无法实现愿望的睡魔，他们签订了契约，只要不违反契约内容，他就会一直在。

而现在契约打破了，他让秦聿暴露在了真实世界，而梦境开始坍塌，变得支离破碎，与他顶下契约的秦聿似乎也会随之消失。

像是午夜的钟声在沉睡多时后开始转动，魔法也就随之开始消失了。

秒针转动的声音莫名刺耳，仿佛时间在张扬地宣告自己的流逝，一秒，两秒，三秒……慢慢变成一分钟，一小时，甚至一天，心中的不安像是不断上涨的潮水，已经淹到了胸膛。路弋宁长长出了口气，坐起身了，打开手机盯着依然没有变化的聊天界面。

他咬住下唇，断断续续地敲出一大段字，“我只是看到一个人很像你，可能看错了吧。你睡了吗？我们聊聊天？签售会很顺利，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还发生了几件有趣的事，你要不要听？”

拇指停留在发送键上方，路弋宁反复地审视着这段话，甚至想好了后面要配上墨镜大白鹅的表情包，但他还是没有发出去，拇指向下移动了一点，哒哒哒的删除声逐渐连成一片……文字输入框变得一片空白。

已经1：53了。

心烦意乱起来，路弋宁把手机扔到一边，抱着腿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签售会进行地异常顺利，他曾经担心过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小林负责从读者手中拿过需提前写到便利贴上的话以及从读者手中接过书翻开并递给他，安可则负责收礼物，一切都进行地井然有序，除了有几个读者激动到哭出来，眼泪滴到了桌面上，不过离自己并没有很近，或许也是治疗起了作用，焦虑并没有发作，安可及时地拿过纸巾去擦拭桌面上的水滴，显然是害怕他突然发病，但安可忘记了正站在他面前怎么也止不住哭的年轻人，他从安可的包里抽出一张纸，试探地递了过去，手也有点发抖，年轻人也像是被惊到了，一时间睁大了眼睛，泪水啪嗒掉到了他的手套上。

黑色的皮质手套，很厚，他感受不到眼泪的存在，但能看到。

年轻人急忙接过纸巾，把自己的泪水擦掉，有点哽咽地说：“对……对不起，十七老师我知道……您……您有OCDC，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见到您太激动了……”

“没关系。”路弋宁收回手，在心里反复地做着自我暗示，然后尽可能地控制自己不去看刚才沾到眼泪的地方，以至于签名变得潦草了几分，写完后自己看到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但年轻人并没有在意，很兴高采烈地拿过了漫画，有点紧张地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问，“可不可以合照。”并伸手指向自己的朋友。

路弋宁点点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看到了一张自己熟悉到闭着眼都可以画出来的脸。

是秦聿。

他下意识地站起来，与人群中的秦聿对上了视线。

秦聿戴着浅灰色的透明保护面罩，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打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上面的领带夹是他所熟悉的，去年Blurv出的限量版，尾部缀着一枚89切面的蓝钻，在光下看如同燃烧的蓝色火焰。

是他送给秦聿的24岁生日礼物。

秦聿的眼睛微微睁大，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一秒就低下头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在人群中渐渐模糊的背影。

“十七老师？”

安可甜糯的声音响起，把他拉了回来。

“怎么了吗？”

“没事。”路弋宁重新坐好，“继续吧。”

是秦聿吗？

他怎么来了？

是来找自己的吗？

但为什么又走了呢？

还是我认错人了，只是和秦聿长得很像的一个人？

不是秦聿吧，他才不会来人这么多的地方。

不可能的，一定是秦聿，他不会认错的。

……

秦聿的出现让他变得心神不宁起来，路弋宁几次三番地抬头看向他刚刚出现又消失的地方，甚至有几次写错了字，只能让安可跑去帮读者换一本新书来。

直到签售会结束，他都再也没有看到过秦聿，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路弋宁做在休息室揉着酸痛的手腕，是低头太久产生的幻觉吗？

不会吧。

结束后，他请大家在附近一家居酒屋吃饭，是安可竭力推荐的，他刷了卡，没有参与其中，大家表示了理解，然后小林说自己吃不了海鲜，也没有参与，开车送他回了家。

洗完澡，路弋宁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手按着遥控器，正好看到一个频道正在播放《寒蝉》，是倒置沙漏那一节，他放下遥控板，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一瞬间疲惫就席卷了全身，像是一整体支撑着自己的某种力量一下子从身体里消失了一样，但他却不想上床睡觉。

制作室很厉害，打斗做得超出他的想象，他的眼中映着刀光剑影，大脑里却只在想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下午的那个人是秦聿吗？

手机被路弋宁拿在手中一圈圈地转着，一集播完了，ED是最近几年很火的一个独立音乐人唱的，听说还是个高中生呢。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唱起歌来声音这么冰凉，这么悲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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