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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弘量离开公府后,墨蓝的天儿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
陆之昀原本在荣晏堂静坐了良久,见一变了天,便赶忙往歧松馆处奔去。
等终于到抵了馆室,陆之昀进室却见,沈沅已经站在西厢的落地花罩处等着他了。
陆之昀攥起了沈沅的一只纤手,见她浓密的鸦发披散至腰际,莅了雨露后,巴掌大的小脸儿也是灼若芙蕖。
亵衣身前那酥雪的裹抹处,还用彩线绣了只蝴蝶,随着美人儿呵气如兰的呼吸,那蝴蝶似有翩跹之态。
沈沅周身的氛感很柔弱温软,纤颈上,那些斑驳的红痕却显得有些乍眼。
见陆之昀一直盯着她看,沈沅便用空着的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那些痕迹,长长的眼睫也垂了下来。
这举动看在陆之昀的眼中,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和埋怨。
适才是他没能注意,又在那处留下了些印记,沈沅可能又会怪他。
思及此,陆之昀缄默地牵着沈沅的小手,刚想引着她进西厢的暖阁。
却没成想,沈沅竟是蓦地扑进了他的怀里,还用两条纤细易折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腰。
陆之昀一怔,垂首却见,沈沅侧着脸,亦将其贴在了他身前的补子上,她沉阖下了眼眸,姿态竟是显露了几分依赖。
“怎么了?”
陆之昀温声问她,亦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沈沅却在他的怀中摇了几下首,没有说话。
陆之昀无奈失笑,又问:“沈沅,你这是在同我撒娇吗?”
沈沅一听这话,便将圈在他蜂腰上的那对胳膊移了下来,陆之昀却及时攥住了一只,低声劝道:“还下着雨,继续环着罢。”
说着,亦再度将她的两只胳膊摆成了适才的模样,顺势享受着沈沅难能的亲近。
漏窗外的秋雨又大了些。
陆之昀带着保护姿态地拥着怀中的妻子,沈沅是他从陆谌的手里抢过来的,可前世的他却没能护好她,这一世,他自是不会重蹈覆辙,再让那些惨事发生。
沈家的那些事,陆之昀不欲让沈沅知晓,他还是怀疑,沈沅的亲生父亲就是燕王尉迟桁。
他离京去藩地的日子,就是沈沅母亲唐氏去世的那年,至于鸿胪寺宗牒上记载的关于尉迟靖的生辰,也有极大的可能,是燕国虚报的。
在他没有弄清沈家和燕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沈沅只要活在他的庇护中,开开心心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便好。
——
通往永安侯府西门的必经之路上,有一背靠院墙叠葺的嵌壁山,这假山的周遭植栽着葳蕤参天的松树,有罗汉松、白皮松,亦有罕见的黑松。
夜渐深沉,云翳深重。
刘氏和沈弘量站在这处的卵石铺地上,看着侯府的那些老人连夜带着辎重,即将要被沈弘量分散着送到远郊的庄子里。
对于唐氏在世时发生的那些事,刘氏一概不知,沈弘量也贯是个嘴严的,他从来也不肯同她提起他这第一位妻子的事。
小唐氏还活着的时候,也从来都不会提起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
刘氏见沈弘量从公府回来后,便如此焦急地就要将府里的老人都清出去,心中也渐渐地起了疑虑。
“侯爷,您在公府…是不是同镇国公发生了什么冲突?”
沈弘量沉脸回道:“你把你的嘴管严实了,也不要胡思乱想,督促好涵姐儿,别再让她去惹事生非,免得再碍了那位的眼。”
刘氏的面色微悻,却还是恭敬地回道:“妾身知道了。”
知道当年之事的稳婆,已经去世了。
近身伺候唐氏的丫鬟,也被沈弘量寻了个理由灭了口了,而侯府里剩下的这些老人,有几个是伺候过唐氏的,虽说她们不一定知晓隐情,可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绝对不能让陆之昀发现沈沅的真实身份,不然沈家的这个靠山就彻底没有了。
自沈沅嫁给陆之昀后,陆之昀虽然从来都没当着外人的面,表现过对沈家的偏袒,但是沈弘量还是借着和他的这层关系,捞到了不少的好处,受到的尊敬也比从前要多。
他得让唐氏和燕王欠他的,都在沈沅的身上找回来。
借着她受陆之昀的宠爱,他的渝姐儿、涵姐儿,长子沈项明、五姨娘刚给他生的临哥儿,甚至是那不受宠的庶女沐姐儿,才能背靠着镇国公府的这颗大树,获得更好的亲事、更好的前程。
沈沅继续当她的国公夫人,他也督促着那几个女儿不要再叨扰她,只要她还是沈家的女儿便好。
沈弘量近来也听见了些风声,都传燕王那老王八蛋缠绵病榻,藩国的诸务也都由尉迟靖那个孽子把持着。
陆之昀再本领通天,还能厉害到,将沈沅的亲生父亲往燕王的头上想吗?
——
三日后,侯府荷香堂。
是日,太常寺卿的嫡子杨呈安还是同其母登临侯府,欲与沈弘量定下同沈涵的婚期。
官媒在场,聘礼都抬来了,沈涵却隐约听见了杨呈安要来提亲的风声,急得立即就往荷香堂这处奔了过来。
一入了秋,刘氏的头风就犯得格外厉害,近来也没心情再对沈涵多加管束。
沈弘量虽将沈涵禁足,不允许她再出府闲逛,可在侯府内,她却是可以行动自如的。
等沈涵闯入了荷香堂时,愣生生地扰了两家的谈话时,沈弘量也终于意识到,他生的这个女儿,有多么的愚蠢和不知礼数。
说到底,沈涵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与刘氏对她的溺爱脱不开干系,这其中也有他的责任,是他将满门心思都放在了沈渝的身上,忽略了对她的管教。
乞巧节过后,杨呈安也与杨母提起了那日发生的事,母子俩秉烛夜谈后,一致认为沈涵应是没什么坏心的,无外乎是性情骄纵些,这是世家女的通病。
杨呈安这几日也仔细地忖了忖自己的婚事,厘清了利弊后,觉得沈家和陆家的这层关系,多少能让他往后的仕途更顺遂些,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先前的计划,来永安侯府这处提亲。
沈弘量也觉得杨呈安的容貌固然平庸了些,但是人品和才干放在整个京中的世家子弟中,却是万里挑一的。
嫁人后,过的是日子。
陆谌那样的绣花枕头是极不中用的。
而陆之昀那样又英俊,又有权势的男子,他家涵姐儿是配不上的。
再者就凭沈涵这样的才貌,也嫁不了太出色的世家子。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沈弘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这么苦心孤诣地为沈涵着想,换来的却是她极其排斥地一句:“我不嫁!我死也不嫁给杨呈安为妻!”
沈涵说这话时,是当着杨呈安和他母亲的面说的。
杨母从来都没见过这般没教养的世家小姐,同时也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对杨呈安的嫌弃。
母不嫌儿丑。
在杨母的眼中,杨呈安就是最优秀,最有才干的。
这个侯府的小姐,凭什么瞧不上她的呈哥儿?
杨母坐在一侧的圈椅处,强抑着怒气,就要带着聘礼走人。
这永安侯府沈家,她们杨家还不攀了!
杨呈安倒还算冷静,温言安慰了母亲的情绪。
沈弘量斥道:“你混说些什么话?赶紧滚回你的院子里去!”
沈涵瞥了眼杨呈安的平庸面容,心中又冉起了阵阵的厌恶。
退而求其次的对象她已经寻到了,陆之旸的相貌不知比杨呈安强了多少倍,她放着好看的和家世更好的不要,为何偏得要嫁给这个一看就让她觉得恶心的丑八怪。
“女儿不嫁,就算父亲将女儿送到庵堂做姑子,女儿也绝对不会嫁给杨呈安!”
“你!”
沈弘量怒极,当着杨氏母子的面,便甩了沈涵一个巴掌。
比之于沈弘量突然掌箍沈涵带来的震摄感,杨呈安却更在意沈涵说的那句话。
宁可进庵堂做姑子也不嫁给他?
杨呈安的面色渐渐转冷,亦沉声问向沈涵:“涵姑娘,你真的不想嫁给我吗?”
沈涵捂着脸回道:“杨公子另寻佳人罢,我实在对你无心。”
未等沈弘量再度训斥沈涵这个不肖女,杨呈安冷笑一声,嗓音亦高了几度:“好,我也在你们沈家的高堂立誓,我杨呈安绝对不会娶你沈涵为妻。”
沈涵心中暗喜。
由着杨呈安发泄去吧,谁稀罕他娶她啊。
等沈弘量陪着笑脸,将杨氏母子送走后,便立即去了沈涵的院子里,刚一进内室,就又甩了她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
这番,沈涵的眼眸里也落了几滴泪。
她知道沈弘量只对沈沅这个女儿动过手,却没成想父亲也会动手打她,还打了她两次!
沈弘量没理由去打她的,她跟沈沅那个白眼狼,丧门星是不一样的。
“你把杨呈安气走了,还想着嫁给谁去?你以为杨家是好欺负的吗,这事若宣扬出去,我看这京中还有哪个世家敢去娶你!”
沈涵语带泣音地回道:“有…有人会娶我。”
沈弘量冷哼一声:“谁能娶你?”
问罢,又忽地觉得,沈涵会不会是勾搭上别的男人了,别再是什么贩夫走卒之类的市井小民。
正此时,沈涵道:“陆之旸,陆之旸他能娶我。”
沈弘量眯起了眸子,她暗觉沈涵的脑子有可能是被驴踢了时,又问:“陆之旸?他能看上你?”
沈涵便将乞巧节那日,陆之旸对她的两次“搭救”都同沈弘量说了出来。
沈弘量边听着女儿的讲诉,边捋了捋须。
“你确定陆之旸真得看上你了?”
沈涵噙泪点了点头。
沈弘量又训斥了沈涵几句,便离开了她的院子。
陆之旸这个人,沈弘量并不算看好,他空有蛮武,心中却并无谋略,他能坐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也是陆之昀给指的路子。
陆之昀身为外戚,自是也有着自己的政治考量,京卫五城兵马司拱卫着皇城,只有让他亲弟弟坐在指挥使的这个位置上,他手中的权柄才能握得更牢。
且沈弘量清楚,陆之昀也派了几个人随时跟在陆之旸的身侧,那两个副指挥使就类似于参谋一样的角色,随时盯着陆之旸,如此,他才不会做些浑事。
但是沈涵如果真的能嫁给陆之旸,也不失为是桩好事。
起码她在成为了陆之昀的弟媳后,他看在陆之旸的面子上,也不会再对沈涵动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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