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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沅唤罢,原以为陆之昀还在睡着,并不会很快地就给她回应,却没成想,她的话音刚一落地,男人被倏地睁开了眼眸。
陆之昀的神情略显疲惫,深邃的眼眸里布及着淡淡的血丝,他的年岁虽比沈沅稍长了些,但在她的印象里,他的面庞一直是极为年轻俊朗的,可如今,却显露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憔悴。
“醒了?”
他嗓音低哑地问罢,语气很是平静,沈沅从中听不出什么波澜来。
陆之昀这人,一贯善于收敛自己的情绪。
只自沈沅清醒后,他攥她纤手的力道明显重了几分,弄得她的指骨有些泛痛。
“季卿,你轻一些攥我的手……”
沈沅无奈地软声说罢,陆之昀低声道:“好。”
随即便将她小心地扶了起来,待沈沅倚着拔步床的床背坐定后,男人顺势在她的腰后置了个软枕。
沈沅大约昏睡了一日,她刚醒来,身子还有些娇弱,说话也无甚气力。
见她柔唇微启,似是想要询问他些话。
陆之昀很快便猜出了沈沅都要向他询问些什么,低声回道:“沈渝,已经被下狱,顺天府的府尹会按照律法处置她。尉迟靖手臂上的伤势已无大碍,蓁蓁也没有事。”
“再便是,你命江丰捉住的那个丫鬟,被我手底下的人查出,曾与留远侯府的杜芳若和卫氏身侧的蒋婆子勾结。我已经将人证物证都送到了杜府,如果卫氏的解决方法不能令我满意,纵是那杜芳若是侯府的嫡小姐,那她照样也会以纵火之罪被压入监牢里。”
沈沅反握住了男人的大手,却不知陆之昀向她隐瞒了沈渝的真实死因。
沈渝却然被下了监牢,但陆之昀却命人用与处死陆谌一样的法子,处死了她。
只沈沅既还昏睡着,陆之昀并不敢离开她半步,又无法忍受沈渝这种心肠恶毒的女人仍活在世上,并没能亲自看着她死。
陆之昀知晓,沈渝对陆谌还有情意,便命江卓在她临死前,将陆谌惨死之前的凄惨之状同沈渝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番。
当然,现在的沈沅更是听不得这些血腥的事了。
隔着质地柔弱的亵衣,陆之昀将大手轻轻地置在了沈沅尚还平坦的小腹上,男人薄冷的唇畔也有了淡淡的笑意,温声问道:“饿了吗?”
瞧着陆之昀万分珍重小心的动作,沈沅顺势垂眸,却也想起了念空适才同她说的那句话。
你现在不只是一个人了。
那会不会是……
沈沅的面容显露了兴奋,急声问道:“季卿,我是不是有身子了?”
陆之昀掀眸看向了妻子的小脸儿,也想起了前世二人错过的女儿,凤目中倏地闪过了一丝复杂,却很快转为了释然。
“嗯,已经有两个月了。我这个做父亲的疏忽,你这个做母亲也糊涂。”
沈沅倏地往陆之昀的怀中扑了进去,男人始料未及,却也及时且小心地将纤弱的妻子拥进了怀里。
陆之昀吻了下沈沅肌肤柔腻的额侧,失笑问道:“不过,你怎么知道,自己又有身孕了?”
沈沅醒来后,方知陆之昀此前为何要同她说,不要想起来,就算想起来了,也不会放过她的这类言语。
她隐约觉得,陆之昀应当也是有前世记忆的人。
却不想打破此事的温情,只想专心地沉溺在男人宽阔且温暖的怀抱中。
沈沅讷声回道:“就是猜出来了嘛。”
心中却想。
反正余生还长,这一世,她有的是时间同陆之昀将新账和旧账一并算清。
——
留远侯府。
卫氏此前已经寻到了,在扬州豢着蓁蓁的牙婆,等对着她好一番威逼利诱后,那牙婆终将关于蓁蓁的一切,都同她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卫氏方才确定。
原来她的亲生女儿,是被蒋婆子给私下掉换了。
蒋婆子原也是扬州的本土人士,当年卫氏随着还未承袭爵位的留远侯在扬州外放时,也在当地雇了几个婆子。
那蒋婆子行事稳重,却又不失机敏,深得卫氏的信重。
她与她的丈夫都在杜府有着差事,而她在卫氏有孕的那年,也产下了一女。
只蒋婆子对外宣称,她的幼女因着体弱,刚生下来就去世了。
同为人母,卫氏对蒋婆子也就更多了几番怜意。
绾湘堂的这场大火,也唤醒了卫氏多年前的回忆。
杜家在扬州的府邸,也曾在他们即将启程离京前,遭逢过一次大火。
卫氏那时即将临盆,自是被火灾惊扰,动了胎气,她迫不得已,只能命人寻了个尚未被火势波及的耳室生产。
身侧也只有一个稳婆,和她信任的蒋婆子,其余的下人都被管事支去救火。
而卫氏在生下女儿后,隐约记得她的小胳膊上,有一个淡红色的胎记,她没怎么看清女儿的相貌,就晕了过去。
保不齐就是在那时,蒋婆子这个毒妇早就同那稳婆串通好了,将她的亲生女儿,和另一个,她假称殁亡的女儿给掉换了!
而杜芳若腕上的胎记,却是被人用某种特质的颜料绘出的,此颜料遇水不化,而蒋婆子作为自小就抚养杜芳若长大的乳娘,也可时常在她的胳膊上补绘。
久而久之,那颜料便真的在杜芳若的胳膊上留下了痕迹。
丫鬟们这时已经将蒋婆子压到了卫氏院子里的轩室内,陆之昀此前,也送来了蒋婆子唆使蓁蓁身侧丫鬟纵火的证据。
蒋婆子却将所有的过错都拦在了自己的身上,对着卫氏泣声央求道:“夫人…这一切皆与大姑娘无关…都是奴婢的过错…大姑娘毕竟是奴婢亲眼看着长大的,奴婢也是想让她能够嫁给心爱之人……”
“亲眼看着长大的?”
卫氏冷声打断了蒋婆子的话,又厉声质问道:“蒋婆子,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行此恶毒之事,将我的亲女,和你的儿女掉换!”
蒋婆子的面色骤然一变。
正此时,赶到轩室处的杜芳若也听见了卫氏近乎怒吼出声的言语。
杜芳若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掉换?
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是母亲的亲女?
杜芳若的头脑嗡的一声,她踉跄着进了轩室,却见蒋婆子泣不成声地跪在地上,连句解释或反驳都没有对卫氏讲。
而一贯对她最慈爱的母亲,却眼带寒意地审视着她。
杜芳若走上前去,难以置信地问向蒋婆子:“我母亲说的是怎么回事?是她弄错了对不对?你怎么可能是我的亲生母亲呢?我明明是侯府嫡出的小姐,怎么可能是你一个仆妇生的孩子?”
杜芳若质问蒋婆子的最后一句话,也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全然再无平素端庄淑雅的模样。
“芳若。”
卫氏的声音平复了些许,亦低声唤住了她。
“母亲……”
看着这个自己曾悉心抚育了十几年的少女,卫氏的神情终是又动了几分恻隐,却强迫自己语气严肃地同她道:“芳若,自你那日在侯府设计陷害了蓁姨娘,我便有了你不是我亲生女儿的猜想,这几个月,我也派人在扬州查出了真相……”
“原本我想着,将你和蓁姨娘掉换的事,都是你母亲的过错。你我二人之间,毕竟也是母女一场。就算来日我认回了蓁姨娘,我也会将你留在侯府,让你继续做我的养女…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千不该万不该和你亲娘一同密谋,要将我的亲女儿烧死!”
卫氏的修养极高,平素很少同人发火,更没有如此严厉地斥责过杜芳若。
杜芳若的唇瓣微启着,面色惨白,亦觉眼下发生的一切,于她而言属实残忍。
从高枝摔落在地,变得连只可悲的蚂蚁都不如,这给了杜芳若一种天都要塌下来的可怕感受。
——“所以芳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唤你芳若,你是受了蒋婆子的唆使,但你也属实难逃其咎。我会将蒋婆子送到顺天府,连带着她十几年前做的恶事,一并向府尹呈报。而你,我会给你些傍身的银两,明日就会有人将你送到杜家的别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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