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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吓唬我, 一家子的事儿算什么犯法!我看你就是皮子痒欠抽了,给你两天好脸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就算嫁出去你也是我生的,敢不听话我就去告你不孝, 抓你去劳改!”
刘兰香自打生出儿子就抖起来了, 嫁进门连生仨赔钱货的窝囊气全出了, 腰杆子挺得比谁都直,也敢跟婆婆顶嘴跟妯娌顶牛了, 在自己的小家里更是说一不二。
尤其看大闺女不顺眼,觉得她就是给自己带来霉运不生儿子的祸头子, 要是哪天不骂她两句踹她几脚,都觉得这天晦气没消要倒霉!
“我跟你个扫把星说不着, 你给我把唐远征叫过来,叫他立马给乡里头打电话放人!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芝麻绿豆大点的官儿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呸!我女婿可是营长!再敢给脸不要脸就枪毙你们!”
刘兰香直接开骂,到后头更是连乡里领导都喷,狂得都快没边儿了, 活脱脱另一个简青苗,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简青桐脸色一沉,心知麻烦来了。
她有预料到简老二夫妻会扒着唐远征吸血, 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猖獗。
他们居然对之前设计唐远征的事没半点心虚愧疚,更对他身上的职务没有半分敬畏,狐假虎威得理所当然。
她高估他们的底线了。
简青桐反省三秒自己的想当然。
她似乎犯了和大多数穿越女重生女同样的毛病,自以为预知剧情且受过后世高等教育, 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拥有上帝视角, 可以轻易预判别人的行为, 试图干涉甚至安排别人的结局。
可人心哪有那样简单!
小蝴蝶翅膀一扇, 故事全变,她不能还拿书里的老眼光看人。
再说了,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经历不同,对同样的文字会有迥然各异的理解,她未必就能百分百猜中作者的写作意图。
更何况她连原书都没仔细看全,断章取义要不得。
更更更值得注意的是,角色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书中世界并不完全局限于书里几十万字的单薄叙述,那太片面也太粗疏。
这里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与其他在书里提过名字或者没提过名字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每天都在经历着或枯燥规律或意外频发的真实生活,构成他们丰富独特而充满未知的命运,不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谁都无法断言他人是非功过。
那样太过武断。
简青桐自我反省戒骄戒躁,镇定地翻找笔电上提前码好的对话稿,找到能用的段落,照本宣科念:
“你们找唐远征也没用,部队管不着地方上的事儿,俩系统。
你们要是觉得自己有理,就去找□□找公安找法院,别来烦我们。法律又不是我们定的,我们都得听法律的。”
刘兰香可不吃她这一套,继续胡搅蛮缠:
“你少跟我打官腔,你才嫁过去几天,懂个屁!叫唐远征来跟我说。
他不是当官儿的么,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那他就是没本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窝囊废,还不如赶紧给别人腾地方回家种地去!”
说着仿佛觉得威胁不够有力,又恶狠狠地补充:
“反正你们看着办吧,这事儿要是办不成,我就去跟部队领导举报说唐远征没能力,把他的官儿给撸了,看你还怎么跟我横!”
简青桐揉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脑子里自动替她接出下句:就问你们怕不怕!
简青桐被自己的脑补逗乐,思维也神奇地没有被怒气冲击到停摆,很给力地提供新的台词:
“你把他的官儿搞掉了,以后还怎么仗势欺人?”
电话那头一滞,能听见刘兰香呼哧呼哧大喘气的声音。
想必气得不轻吧?
简青桐眼睛发亮,乘胜追击:
“断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你们就不怕唐远征记仇,大义灭亲举报你们徇私枉法走后门?
他可是当官的,你想拿他压乡里干部,那你们自己就不怕他?你们可是连芝麻绿豆大的官儿都不是的平头百姓!”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气得刘兰香破口大骂:
“你胆儿肥了,敢这样跟我说话?我是你妈!举报我?我先去举报你们这对狼心狗肺黑了心肝的小畜生!当初我把你生出来就该扔茅坑里头淹死,讨债鬼,扫把星……”
“再骂我就找人对付你的宝贝儿子。”
简青桐听她越骂越脏,忍无可忍地出声威胁。
“你敢!你个@#¥%……”
刘兰香被她撅到气管子,又爆发一波恶毒咒骂。
简青桐啪地挂掉电话,沉着脸缓缓平复心里怒气。
不可理喻!跟他们说话简直挑战耐性,像是在历劫。
“没事吧?别生气,有话好好说,亲母女哪有隔夜仇。”
刘大妮觑着她难看的脸色,好心地劝。
简青桐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没多做辩解。
哪怕是在百十年后观念开放的后世,依然总有人喜欢在网络上充当道德卫士,发表一些“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种武断到极端的绑架言论。
俗话说得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百样米养百样人。假如世上所有父母全都称职尽责,那法典里的遗弃罪虐待罪等罪名全都可以废除了。
百善孝为先是没错,但不可以愚孝,有些极品人渣父母就是不配。
两世亲缘淡薄的简青桐对此极为不屑,她也早过了渴盼亲情的年纪。末世里见过的人伦惨剧多了去了,人还得靠自己。
但这些话却不足为外人道,三观不合,不必强融。
她知道刘大妮没坏心,甚至很可能代表了时下绝大多数人的看法;
妄图以一己之力与世俗对抗虽英勇却也莽撞,这又不事关生死大义的,她才不会自讨苦吃。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句话放在当下这样相对保守的社会,未必行得通。
现在提倡的就是牺牲奉献吃苦耐劳,对女性的刻板印象更是要命,既要当好家庭主妇,伺候好一家老小的吃穿住行;又要妇女能顶半边天,跟男人一样外出劳作赚钱养家。
就这还是解放思想带来的伟大进步,妇女地位提高的铁证。
每个人都乐此不疲地歌颂赞扬,完全没觉得女性承担的责任实际上更重了,因为大多数男性并没有就此回家分担家务,仍然将这部分视为女性的分内事。
最可笑或者说可悲的是,这并非男性独有的想法,而是时下大部分女同志也欣然接受的观点,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否则就是懒惰自私没家教,不是好妻子好母亲。
类似的情况还有亲子关系的处理等等,例如“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爸妈都是为了你好”之类的名句广为流行,洗脑又残忍。
简青桐是清醒的,她早已经完成独立人格的塑造,当然不会轻易被蛊惑动摇。
或者也可以称为她的任性与傲慢。
简青桐无疑是固执自傲的,否则她无法撑过孤独又漫长的灰暗童年,以及更加绝望残酷的末世,还有恐怖无出其右的死亡轮回。
但她同时也是善于自省的,带着她为人处世上独有的小狡猾,笨拙又隐蔽地悄悄设置自己的舒适圈,默默排斥掉各种不喜外因,力图活得舒心自在。
这一点她向来做得很好,穿书后也本能地如法炮制。
入乡随俗这个词儿对她来说,只是有需要时才会拿出来的心理安慰,有助于她恢复内心世界的平静,却完全不会破坏原本已有的秩序。
这就是简青桐,不讨喜但基本无害,平平无奇随遇而安很会自得其乐的小可爱一枚,她自封的。
“我妈她逼我犯错误。”
简青桐不想做无用功跟人辩论,但也不想放任自流任人误解,想了想,憋出一句大概不会出错的话。
刘大妮一听这话立马改了口风:
“啊,那可不行!你妈思想觉悟这么差劲的么?你可千万别听她的。咱们现在都是军嫂,得时刻严格要求自己,不能犯错误!”
简青桐眼底浮现一抹笑意,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我知道!”她重重点头,“要她不是我妈,我早跟她划清界限了,一点都不追求进步,老想拖后腿搞小动作,丢人。”
刘大妮叹气:
“唉,你也是没办法,儿不嫌母丑,谁叫你摊上这样的爹妈了呢。”
感叹完又打听:
“她逼你犯啥错误?”
简青桐摆出委屈为难又气愤坚决的神情。
这是她自以为的,其实在旁人眼里,她就只是瞪大了眼睛而已。
“我妹害人被抓起来了,我妈非叫我帮她走后门放了我妹。我不肯她就骂我,还把主意打到唐远征头上。
我家唐远征哪是那种知法犯法不讲原则的人?我才不跟他说,不够他为难的,他每天保家卫国已经够辛苦了,不拿这些破事儿烦他。”
唐远征停在门外,脸上神情莫名。
开了一上午会,恰逢中场休息,唐远征听说他媳妇带着孩子过来了,便趁机过来看看。
昨晚俩人吵过之后,她气得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原本以为她还在跟他置气,担心她会不会拿俩孩子撒气,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一番话。
挺深明大义的,和那个专门跟他唱反调的刁丫头很不一样。
“爸,爸。”
小团子眼尖先看见爸爸,兴奋地挥舞着胳膊打招呼,两只小脚丫在沙发上不断蹦跶,却无法脱离刘大妮的魔掌。
“嫂子。”
唐远征大步过来,冲刘大妮点点头,一把抱起闺女香了口,得到小棉袄热情的口水洗脸回礼。
简青桐没想到唐远征这会儿突然过来,窘然地搓下手指,也不知道他刚才在外头听见多少。
怪她刚才太沉浸,一时没留意到外头动静,被人听了墙角。
正不知所措,电话铃又叮铃铃响起,她顺手接起来喂一声,刘兰香愤怒的大嗓门再次在她耳边炸开。
“招弟你敢挂我电话!你翅膀硬了是吗,连你妈都不放在眼里?你个缺德丧良心的……”
“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电话费很贵。”简青桐很有经验地截断对方无意义的辱骂。
刘兰香一窒,如同被掐断七寸的蛇,心痛肉也痛。
打电话居然要这样贵!
这都是她的钱啊,花在宝贝儿子跟娘家弟弟身上她很乐意,浪费在招弟这个死丫头身上那就该遭天打雷劈!
“讨债鬼!”她恨恨咒骂,加快语速说正事。
“你赶紧跟他们说说,马上把盼弟放出来!你说话不好使就找唐远征!这事办不好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一口气说完,不等简青桐反应,刘兰香率先砰一声挂了电话,生怕多喘口气都要收钱。
简青桐眨眨眼,慢慢挂断电话。
不认她这个妈?还有这好事!
简青桐使劲压住想上翘的嘴角,面对几人关心看过来的目光,简单概括:
“我妈要跟我断绝关系。”
刘大妮倒吸口气瞪大双眼:
“还有这么狠心的妈?”
简青桐瘪嘴低头作委屈状。
唐远征就瞄见她后脑勺刺眼的白纱布,心底存疑的念头也暂时压下去。
他不像女同志容易心软,加上见识过简青桐私下里跟他说一句顶十句的不驯模样,知道她也就是外表看着柔弱而已,其实心里头主意正得很,未必真有多么无辜。
不过说起这世上狠心的妈,他倒是见识过几个,果果亲妈就是其中翘楚。
“唔,啊,妈,打。”
小团子似乎察觉到简青桐不开心,从唐远征肩头歪头看她一会儿,伸着胳膊挣扎着要找她抱。
刘大妮尽职地抢着来抱孩子,冲唐远征露出一脸热情的笑。
“唐营长你不认识俺吧?不是,是我。我叫刘大妮,一团三营二连李连长他媳妇。早上我跟你媳妇说好了,来你家当保姆。
你今天晌午不回家吃饭是吧?晚上回来吃不,我多做点?”
小团子挣扎得厉害,她有点弄不住,赶紧抱去给简青桐:
“大妹子孩子找你呢,这是知道心疼妈了,你快抱抱她。”
简青桐接过来,小团子依偎在她胸口,睁着一双明亮无垢的大眼睛看了她半晌,突然朝她露出一个四颗牙的灿烂微笑,把脸埋进她怀里不动了。
简青桐下意识拍拍她,脸上表情不自觉放松。
唐远征怔然看了几秒,没想到果果跟她这样亲近了。
刘大妮有眼色地左右看看,笑眯眯说:
“瞧瞧,还是娘儿俩个最亲,一到妈妈怀里就老实了。小孩子眼睛就是亮,知道谁对她好。”
她眼里有活地过去收拾书包遮阳帽准备回,时间不早,该做晌午饭了。
唐远征还记得她刚才的问话,把目光从那边相亲相爱的娘俩身上挪开,直视刘大妮回答:
“刘嫂子麻烦你了,简青桐她身体还没好全,精力不济还得休养,仰仗嫂子过来帮两天忙。
也不敢多辛苦你,就晚上她去接孩子放学的时候帮忙带带果果就行,做饭什么的就不用麻烦了,我叫人去食堂买。”
刘大妮一听这话就急了,瞪着眼又开始一个劲儿往外冒乡音:
“唐营长你是对俺有啥意见?要是俺哪里做得不到的你说出来,俺都改!是不是俺要一个月十五块钱工资你嫌贵?俺说了,只要一个月能给俺十块钱俺就干,不用管饭!”
她瞧着唐远征严肃的脸色有些发慌,搓着手求助地看向简青桐:
“大妹子你帮俺讲讲情,俺真的愿意在你家干,俺能干着,不唬人!”
简青桐见人都快急哭了,忙冲她安抚地笑笑,把好奇地看过去的唐果塞给她带出去把尿,单独跟唐远征说话。
刘大妮如蒙大赦,抱着果果飞快出去,特意远远绕开唐远征,出去后还拿脚尖勾住门带上,留给他们一个私密的谈话空间。
什么锅配什么盖,唐阎王脾气这么差,也就得小简这样的能治他。这就叫那个啥?柔能克刚,对,就这个词儿!
不过小简胆子就是大,对着男人一张阎王脸也不怵,她刚才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儿!
刘大妮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冲着怀里睁着大眼抿紧小嘴的唐果小声说:
“你也被你爸给吓着了?没吓尿吧?厕所在哪边来着?等我跟人打听打听啊。”
简青桐把人给支出去,面对脸色发黑的唐远征,蓦地有些想笑。
他这是吃瘪了?
明明是一片好心不想给人添麻烦,却不被领情,还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心里不好受吧?
简青桐轻咳一声,摆出正经脸,拿指节敲敲桌子,示意自己要发言了。
“刘嫂子人不错,果果也不排斥她,还是牛嫂子特意介绍来的,你要是没什么大的意见,就先定下用她吧?”
唐远征目光沉沉,扫过她弧度上翘足有三毫米的嘴角,落在她发亮的眼底。
“我对刘嫂子没有意见。但是你不能真拿人家当保姆使,什么活都叫人家干,不像话。”
简青桐微一扬眉,仿佛领会到他的怒气点,盯着他的脸试探开口:
“你不会是觉得,干保姆低人一等吧?”
“胡说八道什么!”唐远征皱眉训斥,“你们都是军嫂,都是平等的。你找人家来伺候你,叫其他人怎么想?”
简青桐憋住气默数三秒,这才稳稳开口:
“能怎么想?我出钱她出力,双方自愿合理合法,爱咋想咋想。”
唐远征不听她狡辩,搬椅子叫她坐下说话,省得总像是他在欺负她似的。
“没有这样做事的!这里不是村里,不能任着你的性子胡来,注意影响。”
简青桐不服,反驳:
“那司令他们家都雇保姆怎么没人说?”
“你拿咱家跟司令比?”
“那是你自己级别不够,需要你多努力上进。”
“这不是我努不努力的事儿。反正找嫂子帮两天忙可以,雇人家当保姆不行,哪怕你去村里找个人都好。”
简青桐简直要气笑了。
“合着白使唤军嫂帮忙干活可以,花钱雇人家就不行?这还带身份歧视的?军嫂活该受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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