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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令人胆颤的静默里，我听到big爷爷的黑血在方砖地面上快速下渗时发出的沙沙声，好像一群小蚕在吃桑叶，我的脑海里跳动着骑黑马、挎双Qiang、身披big红猩猩毡斗篷的二姑姑的形象，父亲对我讲述过的那场二十年前的战斗画面，像洋片一样，在我的脑袋里拉来拉去。big奶奶如梦初醒般地嚎叫了一声，接着，扑到她的丈夫的尸身上，试图用手去堵塞那些流血的窟窿。她的手指太少，big爷爷身体上窟窿太多，她的努力等于白费。她提着两只血手站起来，龇着两排因咀嚼茅草而坚硬洁白的白瓷牙，模样狰狞，像一只老狼。她切着牙齿骂道：

“你们这些生蹼的蛤蟆种！”

天瞅瞅地，笑嘻嘻地说：“她是骂我们吗？”

地说：“骂我们就是骂她自己。”

天说：“极是，因为我们是她的外孙。”

地说：“杀了她吧，免得她絮叨。”

天说：“赶明儿吧，今晚上不宜杀女人。”

big奶奶骂着，走到里屋去，并且并上了房门。屋里传出翻箱倒柜的声响。

天说：“她会不会上吊呢？”

地说：“上吊也要割她二百刀。”

“二百刀怎么够？”

“那就割三百刀。”

天和地正说着，房门“哗啦啦”被推开，冲出了手握两颗炸弹的big奶奶，她尖厉地笑着，道：“chu生们，咱们一路去了！”然后把两颗炸弹使劲一碰，就等着发火爆炸。

“炸弹！”天高叫一声，夺门而出。

地紧跟着冲了出去。

我的十五个叔伯们也一窝蜂挤出屋子，并趁着乱哄哄的机会，跑回自己家里去了。

最后留在屋子里的，是我的哑巴哥哥德高，瞎子哥哥德重，还有我，德健。我也闹不清我为什么没有跑，我对big奶奶手擎着的那两个黑不溜秋的铁疙瘩没有丝毫畏惧。

德重哥用头上包着铁皮的马竿笃笃地捣着地面，似乎有些不耐烦地问：

“闹什么？你们闹什么？”

我说：“big奶奶要掷炸弹呢！”

德重道：“屁！放了二十年的炸弹，早就臭了，用火都烧不响！”

big奶奶听了德重的话，扔掉炸弹，一腚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天和地走进来。天嘻嘻地笑着，扯扯德高的耳朵，捏捏德重的鼻子，拍拍我的头顶，高兴地说：“表兄弟们，一个赛一个的好胆量，咱合伙玩个ton快吧！”

地对我们的态度不如天友好，对这个开Qiang杀死big爷爷的凶恶家伙，我没有好感。但我又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魅力在吸引着我。

big奶奶Wan腰低头zuang上来，想与天拼命。地一伸腿便把她绊了一个嘴啃砖。

地踩着她的脊梁，说：“杀了吧！”

天说：“捆起她来。”

天对我说：“你去找根绳子。”

我自幼在big奶奶家me爬滚打，对她家里的一切东西熟如手掌。

我知道门后的don子里就有十几根上好的j麻绳子，伸手即可拖出，但让我真Gan，却难免犹豫，因为big奶奶从不对我吝啬，我是嚼着她的香茅草长big的孩子。

“你不愿跟我们合伙Gan？”天依然笑嘻嘻地说，他用戴着洁白绸手T的手me出一包纸烟，cou一支，划洋火点燃。他戴着手T的手灵活极了，我突然回忆起方才他用手me我头顶时那种滑溜溜的感觉。一个念头在我心头闪过：难道他们的手指间生着那种粉红s的蹼膜吗？

“你不愿Gan也不要紧，只管回家就是。”天潇洒地cou着烟卷说，两股白s的烟雾从他鼻孔里冒出来。他用手指拢了一下卷曲的黄头发，说，“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们回家。”

而这时，我的哑巴哥哥德高已经翻东倒西地寻找绳子了。他又聋又哑，却有着超出常人的领悟能力。眼见着德高就要从门don里拖出绳子了。我知道要是那样我就永远失去了追随这两位迷人的表哥的机会，我知道那样我即便再付出十倍的努力也难讨表哥们的欢心，不能再犹豫了，爹亲娘亲，不如表哥亲；千好万好，不如表哥好，当哑巴拉开房门时，我一个小箭步冲上去，把那捆j麻绳子拖出来。

“好好好！”天拍着巴掌说，“好极了！”

他拍手时发出“呱唧呱唧”的声响，好像他的手掌上沾满了水。

“把她捆起来。”天说。

地抬起踩在big奶奶脊梁上的脚，斜着眼睛看着我们。他不吸烟卷。他从ko袋里me出一个翠绿的鼻眼壶，倒一撮在手心里，用big拇指揉进鼻孔里去，然后挤鼻子弄眼，打了一个响亮的阿啾。我注意到他洁白的手T黄了拇指和手心两处。

big奶奶四肢着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一只被踩扁了的蛤蟆。

我和德高面对面，眼对着眼。我猜不出他那两只骨碌碌转动着的金黄s眼珠子正在向我传达着什么info。抬头看天，天微笑着看我。仪表堂皇的big表哥与死蛤蟆一样趴在地上的big奶奶相差太悬殊了，即便她是我的亲奶奶也没有什么好犹豫了。捆，捆这个老东西！

我坚决地Wan下腰去，拧住了big奶奶一只胳膊。

big奶奶翻身坐起来，没有反抗，也没有骂人，只用她那两只宛若蛤蟆一样的眼睛盯着我，盯得我浑身发惊，心里发冷、皮肤上凸起一些疙瘩，好像我也变成了一只癞蛤蟆。我松开手，嗫嚅着：“她……她看我……”

地从腰带上摘下一柄牛角柄小刀子，扔在我和德高面前，恶狠狠地说：

“剜掉她的眼睛，她还怎么看你！”

我不敢去捡那把刀子。我宁愿忍So着她那蛤蟆目光的b视把她捆起来，也不愿动手挖活人的眼睛。我拧住big奶奶的胳膊，示意德高动手捆绑。他“aa”地叫着，两只手一齐比划，好像是“让我捆绑”。

于是我又一次松开了手。哑巴上前，抡起肥厚的big脚，对准big奶奶的腰眼就是一下子。这条愣熊，只一踢就把big奶奶踢昏了。然后他反别着big奶奶两只胳膊，cou动着绳子，一个人捆绑起来。这时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这哑东西要贪天之功，据为已有。我挤上去帮忙，不能让这小子的诡计得逞，地一把将我拽到边上，说：

“让他捆绑，你剜眼睛。”

我战战兢兢地拾起那把刀子，掰出刀刃，觉得一股寒气Q人，知道这是锋利无比的家什，杀人刃上不留血。

德高把big奶奶捆好。将余下的绳子扔到房梁上，用力一拽，强迫着软成一摊泥的big奶奶直立起来。big奶奶的头软软地歪在肩膀上，我猜想她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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