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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里, 镇痛药物起了作用,蒋小城终于缓一口气, 逐渐昏睡过去。
但他睡得也并不踏实,邻床的咳嗽声、走廊外的手机铃声、纷乱的脚步声……各种嘈杂的动静不时在黑暗里拉扯起他的意识,使他陷入半梦半醒的混沌之中。
有虚影晃过,蒋小城睁开眼睛。
原来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层叠的白云照进病房,有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挨床地问询换药。
“你醒了?正好, 我们做一下检查, 八点钟就要手术了。”
蒋小城支撑着床沿坐起来, 配合着伸出手臂, 他看一下墙上的挂钟,又朝门口望去。
眼睛里渐渐浮起失落的情绪。
那护士看起来很年轻,声音也是脆生生的, 她注意到蒋小城的目光,不知怎么的, 脸上露出笑。
“在找你的家属么?他刚刚出去了, 马上就回来。喏,行李还在床底下。”
蒋小城一看,果然是钟恪行的东西, 这才把微蹙的眉头松开些,道一声谢, 又问:“请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那护士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道:“三点多钟吧,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一来,就在病床前坐下。”
抬起头,又道:“我们劝他这里有护工,没必要守夜,可他不听,说要等着你醒过来。”
蒋小城听到这些话,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又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现出忧虑的神情。
三点多钟回来,一直坐在这里,岂不是一夜都没有合眼?
门口的方向传来开锁声,蒋小城立刻望过去,正好对上了钟恪行的眼睛。
钟恪行见他看着自己,忙走到床边,说:“什么时候醒的?我刚刚去办了手续。”
蒋小城道:“刚醒。”
他说完,一双眼睛就像探照灯似的,把目光落在钟恪行的脸上细细地打量。
很愧疚地道:“对不起,害你——”
“别说这些。”钟恪行轻轻打断他的话,在被子里握住他的手。
一瞬间,两人都静默下来,只望着彼此,似乎在用眼神说着话。
过了片刻,蒋小城道:“要到做手术的时间了。”
钟恪行嗯了一声,说:“不要怕。”
蒋小城竟出奇的勇敢,他摇摇头,很平静地道:“我不怕。”
还反过来安慰钟恪行,“只是很小的手术,你也不要怕。”
钟恪行道:“我也不怕。”
“是吗?”
蒋小城笑了,举起两人相扣的十指,说:“恪行,我的手要被你握断了。”
蒋小城做了全身麻醉,对开刀的过程是没什么感觉的,一墙之隔的钟恪行,却煎熬许多。
明知道相对于其他,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危险的手术,心却如同被文火烹着一般,难受万分。
只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地站起身,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
不时看一眼手术室上方的牌灯。
忽然记起出差前一天,蒋小城就有过肚子痛的情况,那应该是阑尾炎发作的前兆,自己明明发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当时就到医院检查,兴许不会严重到现在的地步。
越想越觉得懊悔。
暗暗告诉自己要提高警惕,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
医生说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可当看到病床上的蒋小城戴着呼吸面罩、昏迷不醒时,钟恪行还是攥紧了拳头。
为了得到更好的恢复,要尽快地下床走动,蒋小城站在长廊里,腰也痛,胃也痛,伤口也痛,每向前移动一步,这些痛就剧烈十分,刺激着神经嗡嗡颤动。
蒋小城眼睛湿润,就快掉下泪珠来。
钟恪行把他搀扶换成拥抱的姿势,像是痛在自己身上似的,说:“我们慢一点走。”
蒋小城也是痛得狠了,他把手搭在钟恪行的手臂上,仰头诉苦,“真的很疼。”
“我知道,我知道,”钟恪行把他抱得更紧,在他的刘海上落下慰藉的吻,“不急,我们慢慢走。”
还想说什么安抚的话,却见蒋小城吸了口气,一点一点转身,小声地道:“没关系,我可以的。”
像是同钟恪行说,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这样在不经意中露出的坚强,很难不让人心动。
钟恪行的辛苦,蒋小城也看在眼里。
正值暑假,学校里没有什么事,钟恪行便把百分的精力投入到照顾蒋小城这件事中,嘘寒问暖,端水喂饭,到了夜晚还要陪床。
他们住的是单人病房,虽然安静自在些,但总归不如在家里睡得踏实舒服。
这天傍晚,蒋小城从梦中醒来,觉得舌干口渴,转头看一眼陪护床的方向,见到黑暗中微微起伏的轮廓,料想他是睡着了。
自己挪动着坐起来,去拿床头柜子上的水。
本来一切还很顺利,可当把水杯放回时,不小心将一串钥匙扫落在地。
安静的病房里,这哗啦声分外清晰。
钟恪行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哑着声音,焦急地问:“怎么了?”
蒋小城说:“没事,没事,钥匙掉到了地上。”
钟恪行舒一口气,捏了捏眉心,感觉精神被提起些,才下了床,走到柜子边,弯腰捡起钥匙。
带着鼻息问道:“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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