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伤口

沈林海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天刚亮，南方的这座城市正在下暴雨。他的酒鬼父亲双眼通红，追在身后，骂骂咧咧地掷出一个酒瓶。

砰！

瓶子炸开，玻璃渣子溅到地上，和雨水混成一滩。沈林海也不躲，穿着拖鞋一脚踩上去，沾了一脚的啤酒泡沫。

“小变态！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沈富宗的大嗓门把早起的大叔大妈惊着了，认识他们的邻居纷纷回头去看，却没人上前劝阻。

他脚下发疼，但是一秒都不敢停下，只能像头即将被捕杀的流浪猫一样，没命地跑。他穿过菜市场，踩烂了摆摊老头的菜，弄翻养鱼的金属盆。

这座城市被一条河流割裂开，他沿着河岸一直跑，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终于没了他爸可怕的叫喊声。

他喘着气放慢脚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跑到了酒吧街。

清早的酒吧大多都关着门，他拐进一条小路，才看见一家开着门的。

他只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儿，于是看也没看，一头扎了进去。

酒吧的地板是深色的瓷砖。沈林海脚下打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又磕到了旧伤口，他捂着屁股勉强站起来，看见了吧台后面坐着的一个男人。

整个酒吧都是暗色调，吧台正对着大门。木制的架子装在墙上，各类酒瓶摆了满墙。那个男人穿着白色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解开，靠坐在吧台后的高凳上，正在擦手里的酒杯。

昏暗的灯光把他的眼睛隐在一片阴影里，卷发齐耳，凌乱地耷拉着。沈林海走近了一点，看见他颧骨上有一大块淤青。

男人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擦酒杯。

“不好意思，打烊了。”

沈林海喘着粗气，喉咙刀割一样疼。他也没打算和这个陌生男人搭话，见边上放了半杯水，于是拿过来一口喝了。

“喂，这是别人喝剩下的，还没来得及收拾。”

男人有些心烦地皱着眉头，伸手夺走他手里的杯子。沈林海愣愣地盯着他手上的一个燎泡，把最后一点柠檬水吞下去。

“小孩，从家里跑出来的？我刚拖的地就被你弄脏了。”

他没接话，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看到的那个焦黑的燎泡。白皙的皮肤被暴力损坏，这样的印记他以前在母亲身上也见过。

“喂，跟你说话呢。”

男人“啪”地一下把擦干净的杯子放在沈林海面前，里面是刚倒的一杯水。

沈林海抬起头，很茫然地说了声谢谢，毫不客气地把水喝了，把湿漉漉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

沈富宗没追过来。沈林海稍微安心了点儿，捏着手指头尝试跟面前的这人说话。

“嗯，”十七岁的少年人过了变声期，说话也是不自信的语调，“被打了，就跑出来了。”

他扭捏地摸了一下鼻子，“能不能，让我在这待一会儿。”

男人看着他，长睫毛扑闪两下，然后一耸肩。“那不行，我要下班回家睡觉了。”他又用手指点了点水杯，“水钱还没付呢。”

沈林海没想到还有这事，慌乱地乱抓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张湿透了的百元钞。沈富宗总是拿他的钱，这是他自己藏起来的奖学金。

男人接钱的手一顿，片刻后揣回兜里。

他从吧台后起身，一双猫眼注视着沈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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