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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 季远溪来到宗主洞府的时候,门外道童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
瞧见有人来,道童正欲说一些“太晚了休要打扰宗主清修”的话, 在看见来者何人后,恭敬的行礼进去通报了。
宗主穿着一件简便的白衫, 道:“远溪,这么晚过来, 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是!发生了很大的事!”季远溪一脸喜悦地打开木盒,露出里面那柄漂亮长剑, “宗主大人, 你看,这是我收到的生辰礼物!”
季远溪珍惜地捧起剑,随意舞了一下,宗主凝重地看了一会,摸着胡子笑道:“远溪, 这柄剑很衬你, 但你不是有裂决了吗?”
“……”季远溪迟疑半晌,把裂决剑在上次历练外出中断掉的事说了出来。
宗主沉默着, 好半天后才缓缓叹了口气,“也罢……远溪,此剑是谁人赠予?”
“我不知道。”季远溪老实回答, “但道童说是今日在场的客人拿来的。”
“此剑并非凡物, 你拿过来给本座仔细瞧瞧。”
季远溪双手呈上。
宗主苍老枯槁的手在剑刃上轻抚,他端详半晌,道:“远溪,此剑乃万年玄铁打造,这非寻常人能弄到, 就连本座也只有幸见过几次,你……你何时认识能弄到万年玄铁的人?……而且还将万年玄铁如此浪费的制造成剑。”
季远溪:“???”
万年玄铁过于罕见,从名字上便可以得知。
一块本就稀少的玄铁,要在地下深埋万年不被发现……或许上青天还容易一些。
如此罕见的玄铁,用一小块指甲盖的份量融入寻常法器,法器较之以往就能提升十倍威力,一整块多到能打造成剑的玄铁……季远溪不敢想象下去。
“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这也太大手笔了。”季远溪眼中满是震惊。
究竟是谁啊?这个人情他要怎么还?
“万年玄铁定会在拍卖会上拍卖,若是打听不到消息,定是在拍卖会之前,就被买主以一个无需拍卖也能让卖主满意的价格买走了。”宗主思虑一瞬,又道:“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买来的,是那人运气极好,自行挖到的。”
季远溪更加震惊了。
究竟是谁……
宗主神情严肃,问:“远溪,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季远溪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还未曾取名吧。”
宗主又端详起剑来。
他的手滑过剑刃,在剑柄上方摩挲。剑柄上雕刻着火焰纹路,倏然,手指摸到一块不似属于那纹路的凸起,他不禁把剑拿起,用凝重苍老的目光认真看去。
宗主认真看了一会,神情又凝重了几分,他缓缓念出剑柄上雕刻的两个小字:“望……溪。”
“这是什么?”季远溪问,“在剑柄上的,应该就是剑的名字吧?”
“是。”
季远溪恍然:“原来它叫望溪剑,挺好听的名字,取名的人很有水准嘛。”
宗主视线挪动,认真的视线停在季远溪脸上。
“远溪,你当真不知此剑是谁赠送?”
季远溪茫然:“宗主,弟子真的不知道。”
“剑的名字也让你无法猜到?”
“……这名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还能让我猜到送剑的人是谁?”季远溪说着笑了起来,“这剑的名字,是不是挖到万年玄铁的那个人,他其实是在一条小溪旁边发现的啊?那我以后多去溪流边溜达溜达,说不定也能找到一块一样珍贵的万年玄铁。”
宗主沉默了。
自己的小远溪,怪不得多年一直安定不下来,原来是因为他主动的时候,对别人都是逢场作戏,一旦别人主动追求他,他竟迟钝到乃至愚钝的地步。
如果此事由自己说出来,那便失去了意义。
只有等小远溪哪日开窍发现,或者送剑的人主动告知,到那时候,他迟钝的感情才会因此出现一个大的突破。
于是宗主笑了笑,道:“可能是吧。”
顿了一下仍是不死心,他又问:“远溪,你上次外出历练,有遇上什么身份尊贵的人吗?”
“有。”季远溪点头,“是一个庄园的庄主,他很有钱,叫谢奉雪,今日弟子生辰,他也过来送了贺礼,可能宗主您不认识就没留意。”
“本座是不认识此人,或许不是修仙者吧,同他之间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谈不上,不过他帮了弟子一把,弟子对他是心存感激的。”
宗主在内心把这个名字记下,打算白日派人去查探此人一番。
宗主用脸上的笑掩盖他眼底涌现的深沉,换了个法子问:“那有碰见什么比你境界高得罪不起的人吗?”
宗主说话的语气轻松,仿佛真在同归来的弟子谈一些历练时候遇上的人和发生的好玩的事。
得罪不起的?
季远溪只能想到那个男人了,但他不能告诉宗主。
好像沈光夜也算?
……呸,他也配。
季远溪摇头:“没有。”
宗主含笑看着他,又问了一些历练时发生的事,两人相谈甚欢,季远溪连手带划,逗的宗主乐乐呵呵的。
聊了许久,季远溪脑中忽的又浮现那个男人的面孔。
眼前是第一宗门的宗主,世间的事大抵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于是季远溪很想问些他曾经好奇过的事。
然后他就直接问了:“宗主,你知道魔界的现任魔尊吗?”
宗主挑了下眉:“怎么突然提到他?”
季远溪道:“前段时间,弟子在一本话本上偶然翻阅到有关那位魔尊的事情,对他有些好奇。”
宗主道:“远溪,对他不要有所兴趣。此人手段狠毒,若是可以,本座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要遇上他。”
穿越来第一天就遇上了的季远溪:“……”
我也不想遇上的???
还好自己很会苟,有特殊的苟命技巧?
季远溪找了一个很符合原主会说出来的理由,道:“可是话本上画的画像,那位魔尊长的十分出众。”
除了魔修,见过魔尊真面目的大多数都死了,话本上根本不会留下他的画像,即便有,要么是画师凭空猜想,要么是按照别人口中描绘所画,无论哪种,都不可能是魔尊的真实样貌。
宗主凝视着季远溪,认真看了一会,道:“远溪,本座希望你不要和他扯上任何一丝关系,就算他长相再出众,也不要对此人生出一点不该有的心思。”
“?”季远溪辩解,“宗主大人,我没有?我就是单纯好奇,想问问有关他的事情而已。”
可恶,要不是截止书里看到的部分还没有提及,他也不想问的啊。
“你先答应本座,切莫和此人扯上关系,倘若真遇上,也要马上就走。”
“?”季远溪:“宗主,没有那么严重吧?”
宗主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
“……”
“你且答应本座。”
宗主又露出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神情,仿佛听见拒绝的话,他一个瞬间就会立刻晕厥倒地。
“……弟子答应您。”
“发誓。”
季远溪说了,最后道:“如有违背誓言,愿天打雷劈。”
然后偷偷在内心补上一句,在渡天劫的时候天打雷劈。
“你问吧。”
季远溪开始瞎几把乱编了:“话本上说他三岁没了爹,五岁没了娘,七岁死了狗,就算连全家都没有了,是这样吗?那他好可怜。”
“远溪,你同情他?”
只要不涉及到感情,季远溪的大脑就马上转的飞快,他迅速从宗主的这句话中嗅出一丝不对劲的意味。
同情?
……这么说来,自己胡扯的东西,竟然是真的?
“我没有同情他。”季远溪摇头道,说出符合原主的话,“我不会同情任何一个魔修。”
“那你为何。”
“就……不提及那人身份,单独对这段身世发出的感叹。”季远溪大脑和嘴的速度在瞬间同步了,“宗主,抛开魔尊身份,换成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您难道不觉得对方很可怜吗?”
季远溪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诚恳,宗主便没继续追问,道:“是很可怜。”
“那这个身世是……我就是单纯好奇。”
“半真半假。”宗主摸着长须道,“你若是想听的话,给本座沏一壶茶来。”
看来能听到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季远溪乐颠颠地答应,很快捧了热腾腾的茶回来,搬了把凳子在一旁坐下。
宗主掀开盖子,轻抿一口,仿佛陷入回忆中,缓缓开口:“这都是千余年前的旧事了,他本是仙府中人。”
“他的母亲是修仙者,父亲是当时的魔尊。”
“他母亲在十岁时被发现和魔尊有染,仙府的人处决了她,一年后,他复仇了,方式是屠了整个仙府。”
“那可是一百六十条人命呐……”
季远溪惊讶之下忍不住打断:“十一岁?怎么做到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法子吧。”
季远溪露出一个乖巧听故事的表情,宗主喝了口茶,继续往下说。
“他成年的那一日,我们宗门一位修士杀了他的父亲,也就是当时在位的魔尊。”
“修士将他父亲的头割下,挂在衍月宗大门牌匾上方,整整悬挂了三个月。”
草……
怪不得书里说有血海深仇,这谁能忍的了。
季远溪无意识的把手放在桌上,双手紧张地交缠在一起。
宗主视线瞥到他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不禁问:“远溪,你换了枚储物戒指?”
季远溪低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地用右手遮掩了一下,瞬间他想到不该做出这个举动,又把手大大方方伸了出来,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是的宗主,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宗主的视线在戒指上定住,久久没有挪动。
那枚戒指的材质,十分罕见,并非修仙界中所能获取……也只有眼光毒辣的他,才能分辨的出来。
宗主仔细认真地看了半晌,良久他嘴边露出一个笑容:“远溪,是很漂亮。”
他不想问是如何弄到的,即便问了,得到的八成也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宗主的心,缓慢地沉了下去。
见宗主没对戒指产生什么疑惑,表情也挺正常的,季远溪心中安定了些,道:“宗主大人,继续说吧,我想听后面的故事。”
“狗的事情本座不知道,全家的事也不太清楚——他母亲只有他一个孩子,其余同父异母的,可能太多了。”宗主摆摆手,道:“远溪,你问的身世也就这么多,本座都讲完了,好了,太晚了本座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噢……那弟子就不打扰先告退了,宗主您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季远溪抱着木盒,步伐轻松地朝洞府外走去。
宗主用季远溪看不见的哀伤神情静静地注视他逐渐缩小的背影,他心中暗自发誓,无论用什么理由什么借口,都一定要将这个他从小疼到大视如己出的孩子,长长久久的留在衍月宗里。
再也不准他外出。
无论用任何办法。
缓了许久,宗主的神情恢复如常,他唤来道童:“吩咐下去,去查一个名叫谢奉雪的人,还有把炼冶匠师排行榜前几位的人都打探一番,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问出有关‘望溪剑’的事……此事除了查探之人以外,本座不想听见其他任何人被惊动的消息。”
翌日,季远溪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晏千秋送的礼物拆了。
那物件极其巨大,方方正正的超级无敌大一箱,开箱过程十分艰难。
打开后是一个箱子,再打开后还是一个箱子,季远溪满头问号的以为自己在玩俄罗斯套娃。
拆了半天,到最后也是一个长形物件。
季远溪顿觉不妙:“不会也是剑吧?”
他迟疑着打开,不是剑,但剑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它是一把剑鞘。
季远溪拿来望溪剑试了试剑鞘,竟然十分合适,他去找了晏千秋,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差一把剑鞘?”
晏千秋笑道:“喜欢吗?”
季远溪点头:“很喜欢。”
晏千秋道:“我看你每次练剑的时候都是用的同一柄剑,练完剑后你总是随意一丢,从没认真摆放过,所以我就拟着那柄剑的大小,去找人打造了这柄剑鞘。”
“谢谢千秋,你有心了。”
原来是这样。
他练剑时用的那柄剑,大小的确和望溪剑差不多,只是两者的威力有着云泥之别。
时间一晃很快到了来年收徒大典的时候,阳光和煦,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除了踏雪峰,衍月宗其他地方皆是一片春日的气息。
季远溪本以为金焰红羽凰的蛋很快就会孵化了,可直到大半年过去,蛋还是维持着蛋的模样,只是较之以前再度大了不少。
给人一种里面其实不是鸟类,而是眠着类似恐龙之类的巨大生物。
季远溪盯着凤凰蛋想,这难道是只凤凰哪吒吗?
视线灼热,凤凰蛋好似被看的不好意思了一般,随着一声细微声响,竟然从中裂了一条细缝。
季远溪:“???”
什么情况!
凤凰蛋居然被他用眼睛给看开了!!!
原来他的眼睛是可以和某孙姓大圣拿来比较一下的!!!
季远溪忙捧着凤凰蛋,轻手轻脚,放在他在好久之前就准备好的铺满羽毛的窝里。
目不转睛地盯着凤凰蛋,季远溪的手心紧张地渗出了汗。
隔了许久蛋上才出现第二道裂缝,随着裂缝愈来愈多,壳宛若支撑不住一般,整个地裂了开来。
一只湿漉漉的十分疲惫的黄色小……鸡出现在视线中。
虽然蛋很大,但出来的带毛小崽体型却很小。
季远溪没见过凤凰刚出生的模样,除了眼睛是金色以外,小凤凰的模样和他见过的小鸡没什么两样。
“你好?”季远溪凑过去友好的打招呼,“我叫季远溪,是你的主人。”
季远溪听说过鸟类会把第一眼见到的动物当成妈妈,所以他不管小凤凰听不听的懂,他都要事先申明一下,自己不是他的娘。
然后他就听到了小凤凰稚嫩的声音喊道:“娘。”
“?”
没有吐槽为什么刚出生小凤凰就可以说话的想法,季远溪纠正道:“不是娘,是主人?”
“娘,娘,娘,娘,娘……”
小凤凰抖了抖湿乎乎的羽毛,叫了一连串的娘。
季远溪:“……”
这不得行。
季远溪只好说:“叫爹,快,叫爹。”
小凤凰又叫了起来:“娘,娘,娘……”
季远溪十分有耐心的教了半个时辰,最终他认输放弃了——因为他发现,小凤凰好像只会说这一个字。
叫了半晌似乎是累了,小凤凰往旁边一倒,居然就再也不动了。
季远溪心头一跳,他知道鸟类都是站着睡觉的,小凤凰该不会是……挂了吧?
他用食指戳了戳,小凤凰不耐烦地用翅膀打了他一下。
……好吧,就是单纯的在休息而已。
等小凤凰醒了,摆在它面前的是堆成山一样的肉。
小凤凰:“???”
虽然它还不怎么会说话,但它自有了灵识后,在蛋里每日透过蛋壳可是学了不少东西,它才破壳没多久,以它如今的食量,最多一顿也就只能吃下一丢丢吧。
这是想要撑死它吗?
一张好似能颠倒众生的脸忽然凑到它面前,小凤凰往后撤了撤,它听见那个人说:“饿了吗?快吃东西吧。”
它扇了扇翅膀想说话,告诉这个人它吃不了那么多,奈何从喙中发出的声音,却是一连串的:“娘,娘,娘……”
然后它看见这个人露出服输的模样,用勉为其难的语气道:“好吧,我当你的娘,谁叫你第一眼见到的人是我呢?”
这人用勉强的口气说完,忽然瞬间浮现一个明媚的笑容,“你的名字叫阿焰,怎么样,喜欢吗?”
唔……这个名字,挺不错的。
小凤凰懵懂的金瞳眨了下,扇了扇翅膀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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