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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恶意
林瑯觉得自己的人生千疮百孔。总是有刻入骨髓之中、任死都摆脱不掉的烂疮。
有的时候,你还以为你逃出生天,找到了自己的光。甚至有的时候,你还误以为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和那些光芒变成一样的。你总是警惕性太差,轻易就松懈了防备,在稍有温暖加身的时候就得意忘形,萌生错觉。
可其实你的人生单薄易碎,只消一通电话,就可以轻易把你拉回泥淖。
自此,你才能从美梦里苏醒过来,还要面不改色甚至虚张声势地收拾残局。你才能看清楚:你和泥淖之间,还绑着你终其一生都解不掉的联系。
作别青秧之后,林瑯疲惫不堪。
和唐玉树一并进了附近的地铁站。
“想去哪儿?”唐玉树问他:“公司?回学校躺着?还是我们去开……房间待着?”
林瑯看着他笑,比了个“三”。
唐玉树举出列出第三个选项,不是因为想要怎么样的意思——自己感冒着,并不想传染给林瑯;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可以给林瑯一个彻底不需要感受外人存在的空间。
虽然的确还是一进房门就被林瑯先行主动地索要了一番缠绵。
唐玉树捉摸不透林瑯的心情——他似乎没有因为那通电话而悲伤,却只顾与自己探寻欢愉。
可唐玉树哪怕他此刻哭一通——他哭一通,自己也就有借口来问他缘由,来安慰他,来帮他排解。
可他却尽兴在这件事里,一幅“我没什么事”的状态。于是唐玉树就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安慰他的立场。
结束之后唐玉树去冲澡了。
林瑯就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放空着,回味着唐玉树留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处触感。
与他裎赤相缠——林瑯觉得自己是要努力感受什么、求证什么。
反正就是……
只有这样才能离光近一点,离暗远几分。
唐玉树冲完澡回来之后就安静地躺在了林瑯身边。躺下之后林瑯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
唐玉树先挑开话题:“是你死缠着要的——你明天要是也感冒了,我看你咋个办!”
“那我们就躺一起,好好养病。”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很好。”林瑯转回头来冲唐玉树笑,揶揄起了唐玉树:“怎么?对自己刚才的表现不自信?”
唐玉树也随他一起笑了笑。笑完,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什么时候啊?”
“什么?”
“……妈妈的祭日。”
“后天。”
“为什么不肯回去啊。”
“因为我……想到就怕。”
唐玉树知道关于那个女人的故事。
她想杀了自己的同时,也想一并杀了自己的儿子。
得到林瑯“怕”的这个答案之后,唐玉树久久没说话。
林瑯稍微往自己怀里缩了缩的时候,唐玉树才回过神来:“当时你恨她吗?”
“恨……不起来,只觉得恶心。”林瑯蹭着唐玉树的体温:“我告诉别人:当时她的血溅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只觉得恶心——没有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他们只说我冷血、无情。他们皱着眉头指责我:那可是你妈啊!”
“那可是你妈啊!”
其实她的自杀是有征兆的——如果幼小的林瑯懂的话。
她终日都惯于重复着几句话:“你爸死在果园里了!”、“我死了算了!”、“我带着你死!”、“等那个死人从果园出来,发现咱俩早都死了!”——那些激烈的言辞幼小的林瑯还都听不懂,只是暂放在自己脑海里,在女人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记成了固定词组。
但在她拉着自己摔到地面上的那一刻,林瑯一下子都明白了。
“我看着自己身上溅到的她的血,只觉得恶心。”——所以,如我所愿:我的精神世界里出现了一场能冲涮掉一切的大雨、和一个“大雨”。
“怕,那就不去。”唐玉树用手顺着林瑯轻薄的脊背。
“我也很想‘不怕’——甚至我知道,那就是一道坎儿。如果有一天我迈过去了,原谅了她……或者说……克服了自己,我就不会尿床了,不会有精神问题了,不会像现在这样……不能好好地活了。”
唐玉树说:“那你愿意试试吗?”
林瑯没说话。
唐玉树又说:“你一个人不敢走的话……我陪你走一趟呢?”
林瑯抬了头来。
但林瑯没置可否。
只是看了唐玉树片刻后,就又躺回去,闭上眼睛睡了。
-
翌日起床穿衣服的时候,唐玉树的视线又不经意落在林瑯右手手腕上的“白色蜈蚣”。
以前没敢问,可现在好像敢问了。于是唐玉树问了一句:“你那儿是……”
“哦。”林瑯言简意赅:“自己割的。”
“为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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