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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露水
第二天下午,林染笙陪宋宜秋去医院做检查了。
趁着家里没人,我便从床底翻出了一包久未动过的烟,打开了洗手间的排风扇,坐在马桶上抽出了一根咬在了嘴里。
林染笙很不喜欢人抽烟,也警告过我不许学这个。可惜,抽烟这个坏习惯,早在福利院的时候我就已经落下了。
我转动了打火机的齿轮,把嘴里的烟点上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灼热的击喉感猛地一下袭来,让我有些发懵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
我十二岁那年就抽了第一根烟,一开始只是好奇,看到大人们见天都叼着这么个跟粉笔头一样的东西喷云吐雾地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便偷了老韩的香烟来玩。
结果被老韩发现后狠狠地揍了一顿,还扬言再看到我抽烟就打断我的腿。我那时候也就是个屁大点的孩子,图个新鲜而已,抽了一口后发觉这玩意儿辣嘴得很,扭头就不惦记了。
后来,林落死的那几天,老韩一直都蹲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抽烟,成宿成宿的。有天晚上我睡不着,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拿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点上了,他没拦着我。
抽了几口后,肺子里被辣得生疼,我弯下腰,咳得像只虾米一样蜷着身子直流眼泪,咳完后喘了口气儿,拿着剩下的半根继续往嘴里嘬,老韩也还是没拦着我。
打那之后,但凡身上能凑够两块钱的,我就会去买包烟,晚上就蹲在那棵老槐树下,把一包都抽完了才回去睡觉。
被林染笙带回家后,我其实还偷偷买过几次,因为怕被他发现,就总是溜到小公园里背着他抽。
背着背着渐渐地就不想抽了,后来竟然还戒掉了两三年。
烟这个玩意儿,一旦上了瘾,你就总也忘不掉它。日子过得舒坦的时候说戒便也戒了,可但凡有点堵心的事又总会忍不住想叼上一根。
?
我又吸了一口,在肺里憋了很久,才轻轻地吐了出来,淡蓝色的烟雾缓缓地流动着,拂在了指尖的照片上。
昨天从福利院走的时候,我给小伍儿留了点钱,拿走了这张照片。
这是一张合照,当初好像是老韩拜托了一个志愿者帮忙拍的。
有些褪色泛黄的画面里,乌泱泱的挤了一堆娃娃,站在第一排正中间的那个就是老韩。我瞅了一眼就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老东西,土里土气的,平时那么吊儿郎当的一个人,拍个照愣得像根葱一样直。
后面的孩子差不多都挤成了一坨,连个阵型都没有,每个人的脸也就半颗芝麻粒那么大,其实根本瞧不出个什么。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林落。
他就站在第二排最左边的角落里,身旁那个咧着嘴冲着镜头傻乐的是小伍儿,另一边的就是我。
林落胆子小,人一多就害怕。拍照那天还是我死拖硬拽地才把他从宿舍里拉出来的。
——“林落!把头抬起来啊!看那儿!快点!人家要拍了!”
我记得当时他杵在我旁边,半侧着身子还垂着头,扯着我的衣角低声嘟囔了一句:“不要。”
我那个着急啊,对着他的脸就乱吼了一通。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凶,便有些委屈地抬起头看着我。
结果就是,咔嚓一声结束了,他瞪着我,我瞪着他,我俩谁都没冲着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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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当初我刚进福利院的时候,老韩觉得我是个麻烦精,颇不想收留我。
我在楼道里睡了两宿,他还是不给我安排住处,我就只好自己在宿舍楼里瞎溜达,打算随便挑间顺眼的就住下了。
楼下都是一群呱呱噪的娃娃,一直到了四楼,才见着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
我打开一间宿舍的门,瞅见窗边还空着一个床位,便直接问了一嘴:“嘿,哥们儿,多塞个人行吗?”
一个大胖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磕磕巴巴了半天,我愣是一句都没听懂。
屋里还有一个男孩儿正蹲在墙角,好像在专心地抠蚂蚁玩,压根儿理都没理我。
虽然这屋看起来憋闷了一点,但跟隔壁那几个缺胳膊断腿的比起来,这俩还算是顺眼多了。
我也没打算真跟他俩商量,直接走进屋,两腿一伸就在那张空着的木板床上睡了起来。
醒来后跟这大胖脑袋闲聊了几句,知道了这小孩儿叫小伍儿。他说他是被他妈扔在福利院门口的,刚来了两年多。
另外那个一直蹲在墙角不吭气的,比小伍儿来得还早,听说是老韩从县城边的树林子里捡回来的。
他不说话,所以也没人知道他叫什么。这里没名字的小孩都叫编号,他的编号是379,叫着叫着大家就管他叫小九了。
?
福利院的食堂抠得不行,虽然能管饱,但每顿饭每人最多只能分到两片肉。
都是群屁大点儿孩子,哪懂得那么些规矩,大家都想多吃口肉,吃不够了便会想办法去抢。——小九就是被抢的那个。
我每天进食堂吃饭都能瞅见他。
他也不坐桌子,还是像在宿舍时一样,蹲在墙角,手里捧着个小碗,慢吞吞地,嚼半天才咽下去一口。
第一天,他的饭吃到一半就被人抢了。
第二天,他的饭吃到一半又被人抢了。
到了第三天,我把抢他饭的那几个小孩儿踹到了一边,蹲下来看着他。
这小孩儿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头发被老韩剃成了个光蛋子,刚长出了一点点短茬儿,毛茸茸的。
不仔细看,便会觉得他跟院子里那些男孩儿没啥不一样的。
但说实话,他挺特别的。
和他住在一间屋子里没两天我就发现了,这小孩儿太安静了,安静地就像黎明前的空气一样,有些微凉,却会让人一不小心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下嵌着一汪浅灰色的瞳孔,透亮透亮的,一点污渍都没有沾染。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他有些不自在了,开始一点点地朝后缩着身子,又不敢缩得动静太大,好像生怕被我发现了一样。
我问他:“哥们儿,认得我吗?咱俩一个宿舍的。”
他咬了咬干枯起皮的唇角,垂眸盯着自己的小碗,拿筷子轻轻拨着碗里的米饭粒,不作声。
我又说:“我的床跟你的挨着。昨天半夜,你睡觉发癔症,还踹了我一脚来着。”
听完这句,他就跟个木头人一样,连动都敢不动了。
我咳了一声,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边,他缓缓地抬起眼,极不情愿地扫了我一下,又迅速地垂下了眼皮。
我笑了笑,问:“那些人天天这么欺负你,没事吗?”
他不吱声。
我想了想,便将筷子伸进了他的碗里,夹起一片肉在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前晃了晃,问他:“这样,也没事吗?”
他睫毛微颤了两下,抿了抿唇角,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把那片肉放进了嘴里,边嚼边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个哑巴?”
他低下头,开始默默地往嘴里扒起了米饭,一小口一小口地,却还不着急去吃碗里的另一片肉。
我也不跟他客气,拿筷子把他的筷子拨拉开,直接把那片肉夹了出来,又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问:“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他把头垂得更低了,盯着只剩下米饭的小碗发着呆。
“哑巴还是个傻子。”我站起身,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很中肯地点评道:“真他妈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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