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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忆
异种语言很简单，这大概是由于它们的智商远低于人类。2095年在我被查出肺癌之前，我和另一些人学习过这种文字。虽然只进行了一个月的培训，我还是极好地掌握了它。说起来有些困难，听懂和读懂绝没有问题。
那句异种语言没有任何错误，可这是最大的问题。在培训过程中，导师告诉过我们：“大部分异种未必能学会自已的语言，说起来还行，书写起来几乎不可能。”
而那句话，语法完全正确，字体也很漂亮。
不排除有别的可能，但这件事本身就匪夷所思。引爆上万枚恒星，并让它们的形状正好组成异种？人类都做不到的事，那群弱智能做得来？更何况，用什么方法示威不好，非用这么大的成本？两万三千光年的距离，他们又是如何到达的！
我不了解冬眠后的历史，但这种严重的谬误，是个人都能发现。那么，这事很可能和异种设关系。而且，发生在虫洞跃迁中的事根本无法判断真伪。至于全球的混乱有什么用，但一定有利于某些人。我怀疑萨姆，她操控起这件事最为简单，也最不容易被发现。如果是她，那危险性也太大了。
我只能孤注一掷。或许我到底是个人类，因此而卸不下责任。
还好，萨姆没有。她那副凝重严肃的样子，伪装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我应该很快就能出去，这牢狱的环境虽然还可以，但我可不想在此度过余生。
我坐在这阴暗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上，闭目养神。空间虽然还不到十平方米，住下一个人倒是还绰绰有余。我悠哉游哉，也是惬意。
以至于当我后脑勺被顶上一个冷冰冰的不明物时，我差点吓得尿裤子。
“我手里是枪，你敢说出一个字我就能了你。”蹩脚的中文在我身后响起，对方刻意压低了声音，难以辨别是谁。他是怎么进来的？那扇铁门配了五六把锁，怎么做到悄无声息进来的？我强压疑问，硬着头皮举起双手，保持沉默。
背后人沉默片刻，扔出一个东西，我看到一副金丝眼镜落在我前方的地面上。
“捡起来，戴上。”那人命令。
我冷汗直冒，俯下身拾起眼镜，不安地戴上。
“你可以说话了。”他说。
“你是谁？”我立刻问道。
“威沃德纳斯。”嘲讽的语气，与此同时我听到拉枪栓的声音，“想试试吗？”
我惊恐地喊：“杀人犯法，面子不是很重要！”
“贪生怕死的家伙。”他哼了一声。
哗啦啦的声音在我耳边突兀地响起，是铁链。威沃德纳斯一手拿枪，一手往我两只手手腕上缠铁链。我确实是贪生怕死的败类，一点也不敢动。这时他突然丢下了手枪，用力一紧铁链，我疼得叫出声，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脸上，是血。
“若是反抗，就电击。”威沃德纳斯说道。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报复吗？”
“不不不，我是来审问你的，法律允许我不择手段。”他走到我面前，怪异地笑着，那张还算英俊的面孔扭曲得不成人形，“人类中的败类，您好，请问您为什么要背叛人类？”
“我没有！”
他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便按下开关。
“电击，几十伏而已。
剧痛顷刻间席卷了我的神经，我抽搐起来。电流在我身体里游走，我知道到达心脏时会发生什么——钻心的疼痛！我只想让他停下，无论……“啊！”我惨叫，这他妈就不是人能忍受的痛！
电击悠悠停止，可疼痛依然在骨髓间打着颤，岂会轻易离去。不能再这样，在手腕上……是会死人的。
但我又有什么资格活着。
雪雪。
吴路，你还是醒醒吧。你成不了救世主。你连亲妹妹都救下了，却在这里装圣人。你连死都不配，你不是人。
但是如果我当初不放手，是不是，还有机会救她。
……
2093年。异种爆发后的第二十三天。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吴雪天真地问我，脏兮兮的小脸上挂着童稚的笑容。我抱着她躲在沙丘后面，强忍着恐惧回答她：“很快就可以回去了，你再忍耐一下。”
“嗯！雪雪最听哥哥的话了，可是我好饿啊，我想吃院长做的鸡蛋饼，很快就可以吃到了吧？”
我紧紧搂住她：“当然了。雪雪先安静一下。”
“好！”她拼命仰起脸，想看我是不是对她不满。我勉强挤出笑脸，却比哭还要难看。
一只异种追了我们整整三天，其间吴雪只喝了一点水，吃了一小块饼干。我都难以忍受饥渴，何况一个十岁的孩子。可她是如此之乖，一句抱怨也没有过。
呼啸的狂风席卷着沙粒打在我们身上，生疼。再走不出去的话，我们就会成为干尸。但我分明记得这里曾是一个小镇，有过滤网将其与大漠隔开。现在人死了，过滤网被破坏，昔日的美景如今只剩荒凉的沙漠。
灰色的残阳继续向西方沉去，黑夜会掩盖满目的苍夷吧。那时我就不用捂住吴雪的眼睛，夜色会让鲜血和尸体不再狰狞。黄昏在逝去，万千星辰攀上天空，没有月亮，我找不到月亮。我站起身，狂奔在沙地上。我希望异种不会跟上，让我们活下去吧，活到山河烂漫的那一天。我兜里还有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不得不坚信希望的存在。
“相机。”吴雪在我怀里嘟囔着，脸冻得通红，“我还要找到我的相机，可惜现在没有相机，不然照片里的哥哥一定很帅……”
“很快就会有的。”我安慰她。此时我听到背后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会是异种吗？我不敢再想下去，拼命向前跑。一定会有救助站的，广播上说的，它在北方。
繁星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闪烁着，北方的北极星高悬在苍穹。要是我会飞该有多好，离开这个地狱，和吴雪一起去一个流淌着幸福的世界。我不切实际地想着，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为吴雪带上相机。
我的幻想终究被打断了。饥饿和恶劣的天气，撑不起一具虚弱的身体——我跌倒在坚硬的沙粒上，膝盖隐隐作痛。吴雪轻声叫着，我听见她在叫“哥哥”，声音极为微弱。我慌忙把她放到地上，她受的伤不严重，可她快要死了。
我取出水壶，把所剩无几的水一点一点喂给她喝。她的呼吸重又平稳下来，我长出一口气，抱起她继续走。
“哥哥，我想自己走。”吴雪在我耳边小声说，我问她为什么，她断断续续地回答，“走得太快，太远了……我怕回不到家……”
“雪雪，会回去的……”我忍住泪水，拼命控制自己。
“可是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我是不是回不了家了？”她问，试图挣开我的手臂。我将她放下，蹲下身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我们会一起回家的。你会吃到鸡蛋饼，会和你的朋友们一起玩耍，听到了没？”
吴雪嘻嘻地笑起来：“哥哥，你在骗人！我们根本回不去，你连自己都救下了，别妄想别的什么了。”
“雪雪……”我松开手，怔怔地望着她。她娇俏的脸蛋在扭曲，她变成了异种的模样。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我起身逃离这里，逃离我的妹妹。天狼星对我冷冽地笑着，我的软弱，我的无能，不被耻笑才怪！我倒在沙地里，星河扰动着，变换出怪异的光影。
……我们将卷土重来，将人间变为炼狱。
……
我睁开眼，发现手上的铁链已经被解下。威沃手里拿着一根约二十厘米长的铁棍，冷冷地注视着我。我费力地张开口，问道：“你要干什么？”
“刚刚那个只是试验，现在才是真正的审问。”他向我走过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听说你是林向的爱人，不如我替
他调教一下你。”
我一言不发，趁着他靠近一拳打在他脸上。威沃轻松地躲开，笑着按下一个遥控器。我陷入黑音之中，很快我意识到这只是眼镜上的，抬手便去摘。这时一个白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滴着鲜血的獠牙离我只有咫尺的距离。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我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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