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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绣球

在深绿色的竹林中看见一抹最为抢眼的红色，第一眼，白渡就想起了王维《竹里馆》中的那一句名言：“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一身红色嫁衣的程萦席地而坐，腿上似是放了一张古琴，女子正在拨弄着琴弦。白渡不懂古琴，不知道程萦弹得是什么曲子，可在这种古朴而沉重的琴声当中，他似乎能感觉到弹琴人的心绪。

他和难言仲秋在程萦身后二十尺远的距离轻轻落地，可是姑娘就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到来一样，一直在专心弹奏自己的曲子。白渡看了难言仲秋一眼，青年回望向他，摇了摇头。

意思他很明白，至少现在不要打扰程萦，不管他们要对她说什么，至少，也要等到她弹奏完这一曲。

琴声骤而变得犀利，位于程萦面前的竹子就好像受不住程家大小姐这般的狂风骤雨，一直在摇晃，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竹叶在空中漫天飞舞，时而被大风卷起，卷入只有仰起头才能看到的灰色天空当中，再下一场竹叶雨，由着这叶子纷纷扬扬地落在红衣女子的脚边。

一曲终了。

“说罢，你们二人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其实凭程萦的功夫，她早就已经感觉到了二人的存在，只不过不愿说破而已。她又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后抱起古琴站起身，回过了头：“白渡，仲秋……仲秋就是裴秋罢？”

“诶，大小姐，你怎么知道的？”难言仲秋还没说什么，一旁的白渡忍不住先问出了口，程萦笑笑，对两人转过了身。

她着一件红色为基，上绣着金色凤鸟的嫁衣，在裙子上还饰以凤鸟的羽毛，华美非常；头戴凤冠，上嵌着从西域带来的珍宝，单单是从这冠上挑出一件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不得不说程三爷这一次真的是在自己最心疼的孙女身上下了血本，淳月山庄的大小姐选婿，必定是要连当朝皇族都要惊动的事情。

被她视作性命一般重要的秋意剑还是佩在身边，给身着嫁衣的她带上了一丝凌厉的感觉。程萦扬起嘴角，笑道：“感觉。”

“想必你们二人前来，必定是为了这一次的事情罢。”她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鞋尖，这是程三爷找了当朝手艺最好的八十八个绣娘，光是鞋子，就绣了能有一旬的时间，更别说是这件嫁衣了，“你们二人要说什么，说罢。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就要抛绣球了。”

“你……大小姐，这是你自愿要嫁人的吗？”白渡问道，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有一种想要劫亲的冲动，如果，如果这件事并非程萦的自愿，那他可不可以，跟难言仲秋一起，带程萦走？

“自愿？”程萦喃喃地将这两个字又复述了一遍，她读得很慢，调子千回百转。程萦摸了摸怀中的琴，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又怎么能称得上自愿呢？爷爷和父亲都说我到了应该嫁人的年纪，那便嫁了。纵使心中还有千般万般不愿，还有未完成的心愿，也只能到此为止。”

听她说得这般，白渡忽然悲从中来，剩下的话脱口而出：“大小姐，我们可以带你走，你跟我们走，好不好？”

“走？我能去哪里？”

没想到刚一出口就被程萦给反驳了回来，女子面容沉静如水，可她的眼中，却再无波澜。

“我本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办法来到你们的世界。就算我走了，我能去哪里？”她失笑出声，“淳月山庄的势力遍布十二道，就算是我想走，我爷爷也会派人把我抓回来的——毕竟，为了我，他什么都能做出来。”

“……”

白渡被她怼到哑口无言。

是，的确是他没有想周全，淳月山庄的势力他是知道的，就算是大小姐逃到天涯海角，凭程三爷的那个能力，他也能把程萦给抓回来。

是他想得太少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们。”程萦弯了弯眼眸，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点笑意。她摸了摸怀中的琴，将它交到了难言仲秋手里，“这把琴我以后也不会再用了……就把它交给你了，好好待她。”

难言仲秋望向程萦的双眼，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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