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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 陆骁上午在户部盯着粮草筹备,下午则去工部的军械所,看着矛戟枪头之类的铁器装箱。
他话不多, 跟大小官员都笑和。若有人给他上茶,他就夸一句“茶不错”, 若不上茶, 他自己带了水囊, 随便找处石阶,坐下就是大半天。
虽然“武宁候”这个头衔底下没有实权,但好歹是皇帝亲封,户部和工部的官吏也不敢做得太过。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陆骁从哪里翻找出了一箩筐的把柄,直让这两部的官员以为陆骁派了人成日蹲在他们家房梁上探听,很是疑神疑鬼了一段时间。
沈愚听说陆骁的做法后,晚上特意跑了一趟武宁候府, 送来一张软垫。
“漂亮吧?织锦金线绣团花,嵌玉石和珊瑚珠, 四角还各缀有一块琥珀,是不是很好看!”沈愚洋洋自得, “要是工部和户部的官员故意给你一把磕屁股的椅子,或者石阶上坑坑洼洼的,你就拿出来垫着!”
陆骁盯着眼前软垫上晃眼的玉石圆珠, 不太确定:“椅子会比这张软垫磕人吗?”
一阵沉默后,沈愚盯着陆骁手中的垫子, 迟疑:“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他很快又思忖:“陆二,你的水囊太过寒碜,要不要我再送一套越州窑烧的全套青瓷茶具给你?杯盖上镶东珠那种!”
陆骁:“……”
心意领了, 你自己用吧。
都进了门,沈愚没打算这么快回去,拉着陆骁聊起洛京的各类小道消息。
“前几日陛下下旨,又给杨首辅的父亲追谥了一个‘文忠’,族祠都加盖了,要多风光有多风光。要我说,杨首辅的爹一辈子种地,大字不识一个,肯定想不到,自己死后竟然还能冠上一个‘文’字!朝中不知道多少文臣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这个字,现在肯定羡慕地在心里骂人!”
沈愚讲起这些消息来,语气跟讲话本差不多,“而且杨首辅家里真没几个人,上个月又认了一门远亲,终于把家族渊源再往前抬了三百年,不过族谱还是没几页。”
陆骁一直都很疑惑:“你怎么什么消息都知道?”
沈愚理所当然:“我爹告诉我的啊!”
他拍了拍陆骁的肩,“你要知道,如果勋贵不沾政事,也不去折腾人,那能做什么?只能吃喝玩儿乐。像我爹这个岁数,吃喝玩乐早看尽,已经心如止水,几个老头子坐在一起,只能聊聊闲话了。”
陆骁想起自己几次去国公府找沈愚,碰见梁国公,确实几次都在和老友聊天,他点点头:“明白了,阿蠢,原来你现在玩儿的,都是你爹当年玩儿剩下的。”
沈愚不服气,立刻反驳:“我听的话本可都是最时兴的!我爹绝对没听过!”反驳完,又拉回正题,“我爹还说,这个杨老汉突然被追谥,可不是陛下觉得他忠心,而是觉得他儿子忠心。”
他用手肘捅了捅陆骁,满眼兴味,“陆二,我爹不告诉我,让我来问你。欸,你跟我说说,杨首辅他最近又干了什么事让陛下觉得他忠心了?”
陆骁听得明白,梁国公是借沈愚的口来提醒他。
面上笑容不变,只是添了两分讥讽,陆骁捶了两下沈愚的肩膀,散漫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告诉你了,反而是糟蹋你的耳朵。”
沈愚不爱刨根问底,见陆骁也不说,只嘟嚷了一句“不是好事陛下怎么还觉得他忠心”,又想起自己一直想问的:“对了对了,我怎么觉得好久没听见你提起你的小青梅了?”
陆骁抠坐垫上珊瑚珠的手顿住:“什么?”
“小青梅!你的小青梅!”沈愚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我就说我耳朵边缺了点什么,昨夜睡前突然反应过来的。”
陆骁莫名有点心虚,把坐垫塞回沈愚怀里,别开眼:“不提就不提了,能有什么原因。”
人都找着了,还提什么……
沈愚研判地盯着陆骁的表情,突然道:“陆二,你有问题!”
“我能有什么问题?”陆骁一脸坦荡,“你说来我听听?”
“你是不是没有守身如玉了?”沈愚抓着陆骁的衣领,凑过去闻了闻,又奇怪,“怎么没有脂粉味儿?”
陆骁心想,阿瓷又不搽脂涂粉,他身上当然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了。
沈愚倒没觉得陆骁对他那个小青梅有多喜欢多爱,毕竟十几年了,面都没见过,更像是一种……责任?或者放不下的牵挂和惦念?
见陆骁淡了,沈愚便期待道:“那打个商量,你给你小青梅找来的那个点心厨子,可不可以让我带回府里?”
陆骁很是冷漠:“想都别想!”
第二天清晨,陆骁翻墙时,攀上跃下都仔细护着手里的食盒。等在谢琢面前打开盒盖,里面的几碟点心不仅没碎开,还连丝裂纹也没有。
陆骁得意:“虽然久不上战场,但我下盘和手臂依然极稳!”
谢琢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
刚入春,陆骁就换上了薄衫,肩宽腰窄,长腿紧实,一眼望得分明。
被这视线一望,陆骁觉得自己像是被火燎了一般,喉结微动,故意询问道:“延龄可是不信?”
没等谢琢回答,他便伸手将谢琢拦腰抱了起来,还顺势掂了掂:“延龄好轻。”
谢琢双手不由地紧抓着陆骁的衣服,低呼:“放我下来!”
陆骁大笑,胸口随着笑意轻震,还故意抱着人走了两步:“延龄现在可相信了?”
谢琢闭眼,眼下有薄红,像是有些恼:“信了信了。”他抓着衣料的手指缩了缩,又往陆骁的胸膛别过脸,“……放我下来。”
陆骁这才心满意足地把人放下地,还顺手帮谢琢扯了扯起皱的衣服。
将点心做了今日的朝食,谢琢去卧房换上官服,跟陆骁一起上了马车。
把玩着谢琢白细如脂玉的手指,陆骁叹气:“又要一日不见延龄,延龄会不会想我?”
“会。”
谢琢自然会想。无论是在天章阁查阅资料编纂《实录》,还是在文华殿轮值,他总是十分轻易地就会想起陆骁。
他曾试图克制或者隔绝这种陌生的思念,但后来发现,这种思念就像没有撑伞站进磅礴的大雨中,雨水只会无隙不入。
随即,他学会了与这种情绪相处,学会了适应有人在自己心口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深痕。
于是等谢琢在文华殿整理奏折时,就听高让道:“陛下,陆小侯爷来问安了。”
谢琢整理奏折的手指稍顿了一瞬。
御案后,咸宁帝搁下朱笔:“怎么,他今日没去户部和工部守着了?让他进来吧。”
陆骁进殿后,隐蔽地朝一旁穿绯色官服的人瞥了一眼,同时朝咸宁帝施礼:“陛下万安。”
“起来吧。”咸宁帝笑容温煦,“驰风也好一阵没来朕这里了。”又点名,“延龄是不是也许久没见过驰风了?”
谢琢正大光明地看向陆骁,隐下在看见陆骁袖口处的手指朝自己弯了弯时的笑意,回禀道:“正如陛下所言,臣在天章阁中,也久未见陆小侯爷了。”
咸宁帝点点手指:“听听,朕这里可是有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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