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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区西门到舒意租住的单元门, 中途需要经过一座小土坡。

这里其实原本没有路, 但正如鲁迅先生说的, 走的人多了，物业便为抄近路的人们搭了条小石板路。

因为本就不在规划之中，所以这段路的照明也就几近于无。

舒意将手机攥在手里, 凭着手电筒微末的光亮在石板路上前行。

四周是黑黢黢的灌木, 手机那一点儿光照在灌木丛上, 更显得枝丫横生的灌木面目可怖。

舒意走得提心吊胆, 总疑心那随风摆动的灌木丛里会随时跳出一只野猫来。

舒意从小石板路上踏下来, 道旁的路灯洒下柔和的光辉。

她吁一口气，低下头，将手机的手电筒熄灭。

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双手来, 从肩头轻轻拍了舒意一下。

“啊——”

舒意骇得惊叫起来。

就在她正准备呼救之时, 却敏锐地在身后的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她颤着声音，“沈晏川？”

“吓到了？”沈晏川从她身后绕出来，语气里满是愧疚。

舒意恹恹地应：“嗯。”

心脏依旧猛烈地跳动, 仿佛下一秒就能击破胸膛。

沈晏川试探着伸出手去抓舒意的。

没被躲开。

他心下放松几分，大手张开，将舒意有些冰冷的手完完全全包在自己掌心, 才继续讨饶：“对不起，我错了，不该跟你开这种玩笑。”

今天的拍摄结束之后，他就让苏旭开着车送他来找舒意。

两个人的车恰好停在西门，他还没来得及下车, 就看见舒意搭着一个人的车从他车旁绕了过去。

苏旭眼尖，一眼认出驾驶位坐着的不是一直跟着舒意的经纪人，而是方佳慧。

他在车里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舒意和方佳慧告别，便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就算只看背影，也能看出舒意的心情不错。

脚步轻快，垂在背后的发尾顺着她的步伐不断飘荡。

走到无人的暗处时，又像一只时时警醒的小白兔，四处张望，似乎随时都会拔腿而逃。

总让他想起在他儿时，难得的清闲假期里，被送去陪爷爷奶奶度假时，在爷爷家看见过的一只小白兔，总是在他试图接近时掉头奔逃。

他在爷爷家呆了一个暑假。要离开时，小白兔已经会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一步步挪到他身边，用头轻轻顶他的手心。

可他来年再去时，爷爷却告诉他小白兔在他走后不久，被流窜的野猫叼走分食了。

沈晏川无声哼笑，不知怎么，他好像在舒意身上看见了那只小白兔的影子。

然后，他就一时头脑发热，埋伏在暗处了。

原本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沈晏川皱眉，现在看来，似乎说是惊吓更合适。

他忘了，她也和小白兔一样胆小。

尤其以她的身份，暴露在公众面前的明星，遭受过不理智的突袭。

想到他曾在新闻里看见过的，泼在舒意身上的红色液体，想到舒意未曾告诉过他的，她收到过的不明快递，埋伏在她身边的未知的疯狂粉丝，沈晏川就想把时间拨回在西门的时候，他一定大踏步上前，牵起她的手。

“对了，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沈晏川牵着舒意，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为了打破沉默，他终于想起了一个话题。

舒意自刚才被惊吓，到现在仍旧有些没缓过来，心里空空落落地难受，精神也有点儿萎靡，听见沈晏川的话，她强打精神，接话道：“什么好消息？”

沈晏川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手心里还有点儿濡湿，他干脆伸出手，环住她的肩膀，靠在她耳边道：“一直偷偷跟踪你，还往你家里寄不明快递的那个人，已经找到了。”

“什么？”

舒意震惊地侧头。

沈晏川安抚般地将她往自己身边拢了拢，“你可以不用担心了。还有，你那几张照片，记得吗？在乐洲医院病房外那几张偷拍，就是一直跟踪你的私生卖出去的。”

舒意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怎么能找到？”

沈晏川笑了，“你这是不相信我们的警察吗？”

“那倒不是。”舒意忙否认，“但是……”

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是沈晏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而是沈晏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进展，还知道那个人已经被找到了，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病房里的偷拍是谁干的。

沈晏川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伸手按住电梯，给她解释，“这件事当初你让陈娜去处理时，陈娜顺嘴给苏旭提过一嘴，我想你可能遇见那种极端私生了，也有点担心，就让苏旭帮着陈娜一起去报警了。”

电梯下来，他护着舒意往里走。

“虽然那个人确实挺小心，捂得也挺严实的，好在你那个小区有几个摄像头运转正常，拍到了还算比较清晰的照片。至于偷拍，那就更简单了，都不用查他的网络IP，只要找到他爆料的那几个营销号，稍微问一下就能问出来。”

“说起来，”沈晏川沉吟，“最近一段时间你还是小心为上，不管去哪里，最好不要一个人，让陈娜跟紧点儿。网上要是有什么爆料的也不用担心，慢慢处理。我怕一直跟着你的那个人走极端，如果只是在网络上造一些莫须有的谣言诬陷还好处理，就怕他对你人身攻击。”

电梯缓缓上行，空气里有几分沉寂。

沈晏川又道：“你现在出门，身边还是跟个保镖比较让人安心。我看你就算有行程，身边也就两三个保镖，实在太少了，要我帮你找几个保镖吗？都是刚退伍的，身强体壮，也不要只是有行程才跟了，平常也跟着你，才比较让人安心。”

“你也太夸张了。”舒意摇头。

恰好电梯停住，厢门缓缓打开，她提步就朝外走。

“小心！”

就在电梯门彻底打开那一瞬间，沈晏川余光看见电梯轿厢外黑暗处，隐隐有人影晃动。

他来不及思考，抢先一步，将舒意拦在身后。

“啊——”

舒意迸发出今天第二声尖叫。

一个戴着口罩，渔夫帽，全副武装的壮汉从电梯门处窜出来，将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恶狠狠砸在挡在她面前的沈晏川身上。

腥臭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他原本的目标应该是舒意，在看清沈晏川的瞬间，他更加暴怒地冲着沈晏川的肚子恶狠狠挥出一拳。

“唔。”沈晏川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口里闷哼一声，身子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舒意惊惶之下，不忘要去按梯厢内的报警铃，“你是谁？你怎么上来的？”

沈晏川拦住她，“别按。”

那壮汉也看清了舒意的动作，急匆匆扔下一句“婊，子”，慌乱地从一旁的消防通道跑了。

“你，你干什么拦我？”舒意急得跺脚，“他就要跑了！现在让小区保安拦下来还来得及！”

“别。”沈晏川还是拦着她。

舒意又气又怒，还带着惊惶，待看清沈晏川惨白痛苦的神色，心里更是惧怕，红着眼眶问：“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她伸出手，想去扶沈晏川，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抖得如此厉害。

“我没事，别担心我。”沈晏川吸一口气，努力直起身，握住舒意伸在半空的手，“先进去再说。”

即便再想要立马报警抓住刚才偷袭的人，舒意也知道现在最好是让沈晏川好好清理一下身上的秽物。

她开了门，匆忙要去衣帽间，“你先去卫生间清理，我去给你拿浴袍。”

“等等，”沈晏川拉住她，“我没事，舒意，别害怕。”

“我没有害怕，”舒意勉强弯起嘴角，“受到攻击的是你，我只是……”

她语气哽咽，眼睛里泛着水光，狼狈得像被风雨攻击的小鸟。

沈晏川叹息一声，有心想抱抱她，可闻到自己身上腥臭的气味，只能站在原地，“不用担心，楼梯里都有监控。如果我没看错，那个人应该就是之前一直跟踪偷拍你的那个疯狂私生，这次他找上门来，也算是给我们提供证据。”

“对，对。”

他的话提醒了舒意，她连忙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沈晏川被泼得面目全非的衣服仔细留证，又趁着沈晏川没拉住，推门而出，将楼道里被溅得到处都是黏液的地板和墙壁一并拍了下来。

“让我看他打你的地方，严重吗？”

舒意回到家时，沈晏川正从衣帽间走出来，手腕上还挂着一件浴袍。

她赶忙走上前，伸手就去撩沈晏川的衣服下摆。那个人下手用了狠劲，要不是真的打到痛处，她绝不相信沈晏川会闷哼出来。

沈晏川按住她的手，摇头，“没什么大事。”

舒意抿抿嘴，“你先去洗吧。”

她放下手，推着沈晏川往浴室走。

浴室里水声哗哗，舒意坐在客厅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

她呆坐几秒，才想到自己现在应该立刻告诉陈娜这件事。

可是她浑身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握着手机的手都止不住颤抖。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才涌起阵阵后怕。

万一那个人手里握着刀，万一他泼出来的东西是硫酸，万一今天沈晏川没有跟着她回来……

随便哪一点，万一发生带来的后果，她都不敢想，不敢承担。

沈晏川没在浴室耽搁太久。

不知那个人投掷的黏液是用什么做的，他用沐浴露洗了三四遍，才勉强将那不断泛上来的隐隐腥臭味道遮盖住。

但他也没心思继续清理了，放舒意一个人在外面，他总觉得不放心。

她一定是被狠狠吓到了。

他匆匆将身上的水珠擦净，披了浴袍就往外走。

客厅只亮着一盏澄黄的落地灯，照出沙发上缩着的小小一团更显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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