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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没有说是谁打了你呢。”布鲁看着对面那个自己对着镜子往脸上敷药水的家伙，捏了捏拳头。

“就一个三十厘米不到的机械人。”陆一久含糊地回答，“我去他那里应聘服务员，看了一下觉得环境不合适就不想干，对方气急了，趁我低头穿鞋打了我一下。”

陆一久尽量把事情平铺直叙地讲出来。事实上，他和那个杰还有几句争辩。

当时杰看到陆一久换下了围裙就拦住了他，厉声喝问他：“你什么意思？”

“老板，这份工作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抱歉我好像做不了。”陆一久礼貌地回应。他以为自己委婉地表达对方就算不满顶多唠叨两句，没想到那个杰气急败坏：“你敢拒绝我这里的工作？”

“我也有选择权吧。”陆一久又回。就是他回的这句不知道挑动了对方的哪根神经，对方扯着嗓门儿就是一通吼：“选择什么？你有什么好选择的？你只是一个初智机械人而已，还是个最没用的服务型，你还敢在我面前说选择权！”

同样的对方的这些话也激怒了陆一久。不是，他怎么就没有选择权了？就算不是他，一个初级智能的服务型机械人就没有要不要一份工作的权利了？

陆一久克制住了自己胸腔里爆开的愤怒，不再和对方说话，就在他低头穿鞋的瞬间，那个三十厘米的小东西冲到他面前就是狠狠地一巴掌。

陆一久挨了这一下整个脑袋都是麻痹的，他还能在心底第一时间调侃自己：这幸亏是个小东西，要是个正常体量级的，这一巴掌他的脑袋得开花。

“混账！真是混账！”听到这里的布鲁气得头发隐约有要倒竖起来的征兆，“我去找他！”

陆一久拉住了他：“别去啦。”

“就是因为你这个脾气，才会被一个三十厘米的小东西给欺负。你就算是用自己的身体去压也能压得他半死不活吧。”

“布鲁你别气，小久就是这样的才叫小久啊。”

“你……”布鲁看着陆一久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一肚子的愤怒没处可发，只能被他给活生生吞了回去。

“你怎么……就是不知道改变一下。”

改变！兄弟，我已经从内到外都改变了，就是不能让你们知道啊。陆一久在心里接话。

“那地方在哪儿？”娇娇问。

“什么？”

“就是你应聘的那个地方……在哪儿？”

“你们不是想替我报仇吧。不用去啦，说来也是幸运，我挨打没多久那个摊子就被人给砸了。”陆一久说笑间，露出两排大白牙。

“砸了？”

“嗯！他们卖掺了水的机油给客人，客人一喝不对味儿，不光把他摊子给砸了，还叫了警察。”陆一久感慨万千地看着头顶上属于阿卡兹的夜空，“我真幸运哪，被老板扣着不许走，结果警察叔叔来了一看我脸上有伤，还是新伤，就问了旁边的打工人，我得到了一周的薪水补偿，还有药费。你们看！”陆一久从口袋里掏出了零零碎碎的镙币，献宝似的给他的朋友看。

这些镙币一般的店铺都会有准备的。这里主要流行的是‘终端账户对接’模式，实际上也有实物货币在流通，陆一久拿到的是店里准备的零钱，不多不少一共三百五十块，里头包含一百块药费。

这个周薪比开出租车少了一些，陆一久也是在拿到钱时才知道为什么出租车助理司机那份工作做得不开心，619却没有辞职打算的原因。一是因为开车大部分时间是在路上跑的，自由自在，二就是因为哪怕被扣钱，也总有不被扣的时候，薪水还可以。

陆一久从口袋里掏出钱币时，顺带着掏出了一个空了的机油袋子。机油袋子掉在地上，大吉替他捡了起来，袋子口还残留有一点点的液体，大吉的皮肤碰触到了一点。

嗯？怎么感觉不像是机油。

陆一久将袋子收了回去，不在意地笑。在被打了一巴掌之后，陆一久就佯装妥协，并换上了那个让他感觉羞耻的围裙，开始了新工作。

这里的部分机械人出门会用自己的容器装上些家里现成的机油，通常这样的都是比较节省或家里贫穷的。只是整个阿卡兹绝大部分的机械人不会特意在随身携带的容器里头装满水的，眼下只有一个人，一个只能喝水不喝机油的人才会这么做。

是他将自己特意灌在机油袋子里的水，趁机混入了给客人的机油里。

店铺被砸的时候，陆一久特意傻傻地往警察面前露脸，在那个杰老板和警察辩解扬起手臂时，陆一久吓得抱住脑袋喊了一声：“别打我！”

于是后面的情况……就如他刚刚讲述的那样了。

他是个老型号的机械人，109区没有第二个，警察只要一查他身份就听说过他。对于他的印象也是619这些年来深入形象地刻画出来的，没有人怀疑他会说谎，更不会有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用当时在现场的警察的话来说：“619的大名你们没听说过，可最古老的二代初智机械人你们总该知道吧。他还在用着最原始的内存制芯片，容量小、内存小，平时还时不时地卡顿短路，总不至于说是他把掺了水的机油里卖给客人的吧。啊？”

陆一久当时满面无辜地眨巴眨巴着眼睛，听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儿心虚。反正他又不是619！

“这次是你幸运，下次呢？”朋友们还在规劝陆一久，“阿久，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笨，你只是……太温柔，你向往和追求的，和这里的主流格格不入。”

陆一久神情变得更温和了些：“谢谢你们！我，会改的。”

真正的619坚持了那么多年依然没有勇气改变，没关系，他会代替他，一点点地改变。希望那个温柔善良的机械人的灵魂，能够在另外的世界里得到安宁。

在外面和朋友们聊了好一会儿告别后陆一久回到了自己家里。他买的那些药膏效果还真不错，涂抹上去后这会儿清清凉凉的，已经感觉有点儿消肿了。

打开房门，陆一久愣了愣。顿宝呢？他家顿宝怎么不在房间？

正准备去寻找，克莱其顿从外面走了回来。

“顿……阿顿，你去哪儿了？”陆一久问他。

“不关你事。”克莱其顿哼了哼。

陆一久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想要拦住他，被这家伙躲开了。

“阿顿，生气啦。”陆一久跟在他身后道歉，“不是我不告诉你，我这不是怕吓到你嘛。”

“你脸真大！”克莱其顿一语双关。他可没说过自己因为什么生气，这家伙倒好，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

“爸爸应该告诉你的，咱是一家子。我保证以后肯定不瞒着你，好不？”陆一久蹲到他面前，耍无赖地拉住他。

克莱其顿嘴里的毒言毒语在看到这家伙半边脸涂着红红的药水，还在努力‘讨好’自己时，没说出来。算了，他和一‘笨蛋’较劲儿什么。

“我会给你升级的。”绕过陆一久的身体，克莱其顿酷酷地给出了承诺。这家伙太弱了，未免将来自己离开后他依然遭受欺负，最好还是给他升级一下。就是这个过程需要太多的工具和材料，现阶段完成不了。

最关键还是技术的缺失问题。六七百年前的二代型号高仿真机械人是个特别的过渡期实验品。那时候‘长河星域’的人类才刚刚掌握智能AI的全部设计原理，《机械法则》、《AI公约》、《程序的枷锁》这些后面陆续补充制定的专门针对对机械人的条例都没有完善。

如果说第一代机械人讲究的是内在，第二代在第一代基础上实现了跨越式的技术革新，内部构造技术在当时那个年代已经登峰造极，就只能从外观和写实程度上下功夫。但很快的，这一批就被爆出有其他方面的问题，停产了，取而代之的是第三代。

二代机械人是古董，也是绝版，相应的他的一切技术都已经差不多绝代了。如果真的想要给一个二代机械人升级……说不定还得从当年的理论基础上开始学习。

陆一久吓得心脏一个哆嗦。妈呀，这小鬼要给他升级？他脑子里想的是自己的脑瓜被切开，无数机械手臂在里头来回运作的画面，冷汗险些掉下来。

“不用……”陆一久刚这么说，克莱其顿的冷眼飞了过来，他立即闭嘴。

“你别高兴，升级不是你想升就能升的，需要时间。”

时间越久越好。他才不要升什么级。

“阿顿，不说那些了。吃饭了没？”陆一久习惯性地问这话。

克莱其顿往地板上一坐，不再搭理他。

陆一久将能量卡和机油准备好，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刚刚看到地上那些一看就不便宜的玩意儿就想问了：“阿顿，地上这些东西是什么呀？”

“分析仪、粒子冲钻、解析刀……”

“你打哪儿弄的？”这才是陆一久想问的主要问题。

“借的。”

陆一久颔首沉吟：“找谁借的？”

克莱其顿瞅了他一眼：“老黑！我威胁了他。”这家伙一点儿不带隐瞒的。

陆一久在一旁抓耳挠腮，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终他还是按住了克莱其顿的肩膀：“没关系，爸爸赚钱了会还给他的……”

克莱其顿嗤鼻冷笑：“你是故意的还是真听不懂？”还还给他，他敢还，那家伙敢要不。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陆一久摸了摸他的卷卷毛，“我们虽然穷困潦倒，这点儿道理还是要懂的。”

克莱其顿不耐地‘切’了一声：“你之前不还诈对方。”现在想和他说什么道理？

“那是因为他攻击你害你一个小孩子昏迷不醒是事实。”陆一久语气稍微严厉了起来，“阿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回击，爸爸会给你鼓掌。强行‘借’东西不是好孩子该有的行为。”

克莱其顿目光微凝。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当小儿教育。

“不过既然已经借了，我去打个借条。咱们以后还回去就好。”陆一久非常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对于像阿顿这样有个性有思想的孩子，首先不能太激进。

当然，如果下次再这样，他就得加大教育力度了。既然养了他也得教育好他。

陆一久去找老黑写借条的路上，他的个人终端跳出了一条109区最新的社会新闻。

——落潭大街‘仆人机油吧’老板杰先生半小时前被发现于家中发生不幸，意识芯片损毁大半，警方初步怀疑这是源于一场‘电子冲涌’造成的意外……

隔天一大早，陆一久起床后看了一眼背对着他没有睁眼的克莱其顿，帮他把吃的喝的准备好，道了声‘我出门了’，继续他的找工作的行程。

坐在出发的班车上，陆一久在心里盘算着手上的钱。眼下他手上的镙币零零碎碎加起来还有将近四百块，还能坚持几天。

有了昨天的经验，陆一久这次直接去应聘‘快递’相关的工作。正规‘快递服务’大公司不对外招聘他们这些移民区的人，只有109区自己区域内的‘一日达’送货公司，招聘短期的送货员。

619作为服务型机械人来应聘送货员，遭到了其他送货员的围观。

“他就是那个老古董啊。”

“长得可真像人。”

“嘘~那个字你可别在外面乱说。听说二代的外形是最写实的，你们看到没，他的汗毛都是一根一根的，真可爱……”

这些机械人的眼光是不是有些古怪，汗毛都能用‘可爱’来形容？他这些天在路上不知道看到过多少个帅的让人尖叫，美得叫人发痴的‘俊男美女’，和人家相比，自己就是个平凡不过还带点儿土气的‘乡下人’。

对了，说起俊男美女，陆一久意识有些神游。他在想自己前天出门找工作收到的那些俊男美女的名片呢？他明明记得自己后来给特意藏起来了啊，怎么找不到了？

“送货员的工作也能属于广义上的服务行业，嗯，你可以来上班。”就听着新的主管这么说着，陆一久立马回过神来，笑了。

这里的送货员相当于他们那里的‘跑腿服务’，除了送一些资料文件之外，还兼职送其他货品、外卖、商品、食物等等。

跑腿工作是办公室系统分配的，和终端挂钩，谁完成了一单就会根据距离远近接第二单。陆一久第一单被分配到的就是一个大单。

“‘基克城’108F区xx街……”陆一久拿着单子自言自语，他的这一单是去送文件，是要跨区的。完全不懂这里头的区别的他在看到这一单的报酬时，还挺开心。因为他这一单的报酬是别人的三倍。

带着文件这位人类再度上了岗。同事们都是在门口分别，彼此告别后陆一久才发现了一件大麻烦。那就是别的送货员要么骑高速摩托车，要么开基础小轿车……都有自己的送货工具。最夸张的是有的当场’变身‘成为车子以小型飞行器的形态，唯独他，啥都没有，只有两条血肉组成的人腿。

他默默地跑去远处，查看班车的班次，通过终端获取公共交通的最便利路线。

“没关系！任何时候出发都不晚！”陆一久上车前给自己鼓劲儿道。

……

克莱其顿白天的时间依然在研究怎么破解他的个人终端，‘嘟嘟~’的提示音响起，这他提示音属于619的终端，本不想搭理的大将军迟疑了一会儿，在继续操作了几个焊点后，小声地咒骂了一句，把自己的终端打开了。

昨天他做的那个小装置自动连接到了陆一久的终端上。克莱其顿可以实时查询他的路线。看到这家伙的移动轨迹后，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怎么跨区了？不会又被别人给骗了吧。

他犹豫再三还是给陆一久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个满面阳光的年轻人接通电话还没看清楚就高兴地呼唤他：“顿宝！”

白天的时间是顿宝的，陆一久记得很清楚。

克莱其顿嘴角的冷硬生生地被他自己给强行化解开来，他敞开眉眼，用这具躯体正常孩童的声音雀跃地喊了一声：“久久~”

yue~~

“顿宝，你看，我在海上。”陆一久将摄像头转向窗户边，对准下面黑蓝色的大海，兴奋地喊道。

笨蛋！

克莱其顿继续用那幼崽小鬼稚气的语气和他说话：“久久怎么……跑海上去了？”

“送货啊，我找到了一个送货员的工作。很有趣！”

“跨区送货？”

“嗯！”陆一久的声音里也都透露着亢奋，“顿宝，不说了，车上大家都在睡觉。”怕影响到同班车其他人的休息，他压低了声音，快速道了声‘再见’挂断了电话。

克莱其顿叹了口气。算了，已经去了还能怎么办？送货员的工作本来就是跑来跑去。等他回来就好了。

这个‘等他回来’足足等到了晚上天色全黑。

克莱其顿全神贯注地操作完回过神来，早已经过了正常下班的时间了。那家伙怎么还没回来？

他管他那么多？！大将军在心里傲娇地与自己对话。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起身往外走。那家伙再怎么也是照顾他的忠诚手下。

他打开房门出去再次看到了布鲁、娇娇和大吉三个。这三个正好赶来想和朋友见见面，一看到这家的户主，三位同时停下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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