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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席在宋嫣过来的时候就无比自然地牵住了人,对对方身后的程单视而不见。这样在世俗当中过分亲密的举动两人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摄政王府的下人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因此在程单仔细观察这些人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脸上仍旧没有出现惊讶的情绪。
“知道你爱听戏,我特意让人寻了个班子,明天让他们唱给你听好不好?”邬席轻声细语,说话间又让人拿来了一件披风,替宋嫣穿上了。
单这样看过去,哪里还有一点残戾可怕的摄政王的影子。
而作为被他照顾着的宋嫣不但没有惶恐,看上去还颇为自在。
那些下人不感惊讶,程单却无法接受,两人的相处更是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
邬席为什么要对宋嫣这样,他怎么可以对宋嫣这样?
直到现在,程单才有一点真实感。可这真实又让他痛不欲生,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撕碎。
眼前这张脸还是那样的熟悉,只是以往在见到邬席时的悸动如今已经被愤怒所代替。
即使眼前的人是摄政王,他还是没有忍住出声。
“你放开他!”不知道是自己爱慕了多年的人喜欢上了替身的冲击大,还是自己仅剩的精神支柱被爱慕了多年的人抢走的冲击更大,程单话一出口,还试图要将宋嫣拉过来。
只是他刚刚才在宋府被打了一顿,现在敢公然对上邬席,简直是自不量力,因此连人都没有靠近,程单就被一脚踢翻在地。
“再动手动脚,本王要了你的命。”邬席声音阴戾悚然,他对程单可没有对宋嫣那样的温情,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也是程单第一次看到邬席对待不在乎的人时真实的样子,过往他仰慕对方,却没有机会接近对方,而仅有的几次接触,也是有宋嫣在场的时候。
邬席的形象对程单来说,更多是在心中被神化出来的。他高高在上,他目下无尘,他是所有美好的化身。
而现在程单清楚地在邬席的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杀意,当听说对方杀别人的时候,他只觉那些人死有余辜,同时加深了对摄政王的崇拜。
可当这杀意是对着自己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可怕。
恐怕在邬席的眼里,天下的人只分为宋嫣和宋嫣以外的人。而后者只要稍让他感到不顺心,就可以随意杀害。
在程单感到恐惧的时候,邬席同样看清了他的情绪变化。同时他也对程单对自己的爱慕感到可笑,只是一个靠想象堆砌便说爱上他,一旦知晓他的真面目就会跟其他人一样惧怕的弱者罢了。
邬席从未自诩过好人,他帮小皇帝管理朝政,肃清朝廷,可对于那些总要以死相逼的腐儒也从未有过手软。权力交到他手里便是他的,他愿意给他们就接着,不愿意给却要抢过去,那么后果自然也得受着。
其实不管是哪个世界,邬席都是这种性子的人,若是误以为他是好人,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之前就将自己对程单的部分记忆清洗干净了,所以飘在一旁的系统这时候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它就不禁深深怜爱起了程单。邬席这种人,从来只在宋嫣面前是好的,其余时刻,都是黑得不能再黑了。
程单被邬席盯得浑身发麻,激灵之下找回了不少理智。可他实在不甘心,于是那双悲痛的眼睛就看向了宋嫣。
他艰难地站起身,声音嘶哑。
“你……是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的?”
他想要让宋嫣意识到跟邬席在一起这件事是对不起他,是错的。只是宋嫣很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就站在邬席身边,将程单狼狈的姿态欣赏够了以后才开口。
“自然还要多亏侯爷。”在程单逐渐变得更差的脸色当中,宋嫣给出会心一击,“若不是当日侯爷伙同那帮土匪将我绑去,恐怕我也不会遇见摄政王。”
说起来,土匪窝相遇虽然不够浪漫,但听到宋嫣这样讲,邬席的心里也还是涌上了一丝甜意。
他更是记起了这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在同他相识不过几日,就提出的那句大胆的要求。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邬席那时候没有亲宋嫣,过后却是补了好多次,尤其是在两人初次的时候。
刚开始是宋嫣亲他让他放松下来,等他适应了以后,就变成了他缠着对方不放了。
那夜过后,他虽然发了低烧,可宋嫣身上也尽是被他在模糊当中亲出来的痕迹。
他要他亲他,他便来亲他。轻一点的,重一点的……邬席总是不忍心重一点的,但宋嫣每到这时就会过分的恶劣,撞得他根本顾不上其它的心思,嘴上就没了把控。
偏偏宋嫣又是极不讲理的性子,分明是他自己造成的,还要反过来怪邬席。
哪怕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锻炼,摄政王至今也无法在那种时刻很好的把控住自己的力气。
宋嫣还做得出到一半的时候硬生生停下来的事,有一回邬席差点就到了,结果他就直接把人扔下不管了。
虽然最后又被哄好了,但摄政王可是用耳根红透了的方式来哄人的。
邬席在这边想入非非的时候,程单听到宋嫣的话喉咙便是一阵腥甜,他花了所有的力气才压住自己想要吐血的冲动。
“不……不是这样的。”
他想告诉宋嫣,自己不是有意要把对方推进土匪窝。他只是……只是想要让宋嫣听话一点而已。
可宋嫣有哪里不听话呢?他向来都是听话的。
如果不是他自以为是,自私自利,宋嫣根本不会认识邬席,也就不会跟对方在一起。
是他错了。
都是他的错。
他怪宋嫣跟邬席在一起,怪邬席抢了宋嫣,可实际上错的人却是他!
程单心神恍惚,宋嫣看他这副模样,眼底又开始浮现出了浓黑之色。他在看程单,又不在看程单。
“你想带我走是吗?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一句话令程单再次盯紧了他,宋嫣却已经伸手搂住了邬席的脖子,像过去无数次的命令道:“抱我到那边坐着。”
摄政王驾轻就熟地抱起了人,却在要走的时候被宋嫣轻轻扯住了额前落下的发须。于是他就立刻会意地停下了,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系统觉得邬席这时候挺像那种老式电灯,被人拉一拉开关就会开灯,再拉一拉开关就会关灯。
宋嫣被邬席抱起来了,人却还是在看程单。
“从这里到坐着的地方一共要走十步,十步之内,只要你敢拦住邬席,我就跟你走。”
他简直知道要怎么羞辱人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宋嫣就是要让程单知道自己有多无能。
对方不仅要将自己的未婚妻亲手送到旁人的手里,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在一起亲密,在这个过程中,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干看着。
说完话,宋嫣就将邬席的发须放开了。不管是邬席还是宋嫣,这时候都没有再看程单。
他们背对着人,一步、两步……
身后的人握紧了拳头,双目赤红,眼睁睁地看着邬席走远。宋嫣已经将方法告诉了他,可他们都心知肚明,十步之内,程单根本不敢拦人。
今天不要说是把宋嫣送到摄政王府,就算宋嫣让程单将自己送到邬席的床上,对方也只得含辱照办。
如果说刚才的一切让程单感到愤怒和后悔,那么这短短的十步更是让他感受到了从出生以来最大的侮辱。
没有什么是一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别人带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更耻辱的了。
宋嫣不仅是要把他自尊踩碎,还要把他的自尊磨成粉,然后洒在他的面前。
程单知道自己不能对邬席做什么,凡是摄政王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谁敢跟对方争抢。如果他还想活着,如果镇安候府还想存在,那么他今天就应该乖乖闭上嘴,站在这里看着宋嫣被抱到那边坐下去。
在邬席走到第六步的时候,程单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站在那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不单单是因为失去宋嫣,还因为他知道从今以后自己在宋嫣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他哭得眼泪鼻涕横流,配上那张鼻青脸肿的脸,简直是惨不忍睹。直到听到那边的脚步声消失,程单才敢睁开眼睛。
双方之间隔得距离并不是很长,可程单却觉得他跟宋嫣之间相隔了千里。
邬席在将宋嫣抱到那边以后也没有放开人,他跟对方一起坐了下去。在程单的眼中,宋嫣完全是被邬席揽在怀里的。
仿佛是看透了他的无能,在这以后宋嫣就不再施舍任何一个眼神给程单了。
站在两个人面前,程单彻底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他看到邬席在抱着宋嫣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红耳朵,然后小声询问了什么,在宋嫣的轻笑声中,克制万分地将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蹭了一下。
邬席问宋嫣,今晚可不可以留下来。
除开这一句声音尤其小程单没有听到以外,剩下的话他倒是听清楚了。
“最近我又练了首曲子,弹给嫣嫣听好不好?”他在宋嫣面前只有某些特殊的时候,否则从来不称本王。
邬席最开始知道宋嫣擅琵琶时,对于自己关公面前甩大刀的行为很是羞窘。可时间长了以后,他反倒乐意表现给宋嫣看。
他是抱着宋嫣的,这样的姿势根本弹不好琵琶,宋嫣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拒绝邬席的提议。
下人很有眼色地就将家里的琵琶拿了出来,于是尊贵万分的摄政王殿下就在这样略显笨重的状态下,将琴弦拨动了起来。
他是在一片笨拙中,讨好宋嫣,哄他欢心。
程单再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今天他已经将宋嫣拱手相让给了邬席。再看下去,他怕自己喉咙里的血就要吐出来了。
镇安候踉跄着转身出了门,而在这时候,邬席还提醒了他一句别忘了三日之内去宋府退亲。
琵琶时断时续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程单心中五味陈杂,只觉得造化弄人。
昔日他让宋嫣模仿邬席,处处照着对方的喜好。
他知摄政王好筝,就让宋嫣抛弃自己原本擅长的乐器,转而学起了筝。那时宋嫣已是十多岁的年纪,比不得自小学筝的那些人。可程单每次见到对方,他弹得都要比上一次更好,可以想见当中付出了多少艰辛。
但现在邬席却为了讨好宋嫣来学琵琶,他在爱他所爱。
他知摄政王最是重规矩,便让宋嫣多学礼仪。为此他特意让府里的嬷嬷去了宋嫣的院子,手把手教了对方很长一段时间,才让对方挑不出任何错处。
但在第一回 摄政王过府探望的时候,宋嫣没有行好礼,邬席却说对方天真烂漫。
他知宋嫣要怎么笑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像摄政王,于是就连对方说话的样子也做了规定。
但现在宋嫣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跟邬席相像的,可他对对方的感情却比以往更多。
可笑,可笑,实在可笑!
程单浑浑噩噩地走出了摄政王府,断断续续的琵琶声停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被换到了宋嫣的手里,弦音流畅了一段,而后就又变得时断时续了起来,最后彻底消失。
“侯……侯爷,您没事吧?”
夏彤彤没想到本就看着分外狼狈的人在进了一趟摄政王府后更为凄惨了,瞥了瞥对方身上变得更脏了些的衣服没有多问。
她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看不起对方了,心里想的全部都是要是程单就这样回去了,老夫人那边肯定要瞒不住了。
只是任由她如何担心地喊着人,程单也毫不理会,他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夏彤彤也不能强硬地将程单拉上马车,只好跟刚才一样跟在对方身后,这时候驾马车的人已经换回了马夫。
视线中只见程单陆陆续续又跟不少人撞上了,那些人见到对方身上的伤还有程单神经恍惚的样子,均是把他当做了神经病,骂骂咧咧便走开了。
“啧,这是被摄政王教训了一顿啊。”已经决定以后不再随便到外面乱逛,不过还是打算把今天过完的刘束无意中看到了程单的样子,摸了摸胡须,又叫店小二再上一壶好酒。
“哎呦,你这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啊!”
一名挑着担子准备回家的小贩迎面就被程单撞了个彻底,他辛辛苦苦糊的那些花灯都在地上摔破了不少,免费赠送的穗子也落了满地。
虽然编穗子要耗费不少功夫,可自从想出卖花灯送穗子的主意,他的生意就好了许多。
这些天他趁热打铁,又弄出了不少来,今天是有些晚了,所以他就收摊准备回去,没想到在路上碰见这么个扫把星。
小贩啐了一口程单,然后赶紧把东西收了起来,不然等会就弄脏了。
谁知原本还失魂落魄的人在看到地上一大把穗子的时候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抓着人就不肯放手。
“这些穗子你是从哪里来的?说,说!”
“这这……都是小的自己编的啊。”刚才程单瞧着就是分外凄惨,现在则是分外可怕。
“那这个呢,这个是不是你编的?”
程单将一向珍爱的蓝色穗子从身上扯了下来,递到小贩面前。
对方仔细辨认了半天,点了点头。
“不错,是我编的。”
这种颜色跟手法,的确是出自他的手。
“你再看一遍,确定没有看错?”
“错不了,这穗子庙会的时候我送出去不少。”那天还有一个客人出手十分阔绰,因为身边心仪的女子很是喜欢他糊的蝴蝶戏花的花灯,所以赏了他一大笔银子。
普普通通的穗子,不是宋嫣编的,只是庙会上买花灯会送的。这个毫无价值的穗子,他当宝贝一样在身上戴了这么多天。
被愚弄的感觉在这个时候操控了程单整个人,他再也无法承受这一切,“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而后大笑一声就跑开了。
夏彤彤因为要赔偿小贩的损失,所以没有及时跟上去,等她这边办妥了后,程单的人影都不见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吩咐马夫先回府。程单那么大一个人,就算发了疯,想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什么事,倒是她,还是先想想要怎么把这件事情跟老夫人说吧。
主动承认是自己说漏了嘴是绝不可能的,夏彤彤回去以后就声泪俱下地将这件事推到了程单自己头上。
她说自己今天好好地在伺候侯爷,不想对方竟然直接出了府,而后在街上听说了宋嫣跟邬席在一起的事情。
书房里发生的一切只有她跟程单知道,夏彤彤觉得程单应该不会跟老夫人讲得这么详细。而且她后面说的事情可是没有半句虚言,包括宋嫣让程单把自己送到摄政王府那段。
“你说什么?那宋嫣竟然如此歹毒!”
朱红在听说程单已经知道这一切后就担心起了对方,现在又听到宋嫣的所作所为,恨不得将对方活剐了。
可怜他的儿子一片痴心,宋嫣竟然如此恩将仇报。当日如果不是程单看上了对方,宋嫣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又怎么会勾搭上摄政王。
但朱红没有能力去恨宋嫣,所以最后怨气仍旧转移到了夏彤彤身上。
“你既跟在侯爷身后,怎么不把人看住了?”
朱红此时根本不像平时那样和蔼,她到底年纪大了,恢复能力也不如夏彤彤那么好,对方的脸已经完好如初,而她看着眉眼似乎歪了不少。
这样横眉怒视的样子,让夏彤彤心里一抖,立刻跪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认错。
“老夫人恕罪,彤彤是想着先回来跟老夫人说一声,再……再叫人去找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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