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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归的身体冷一阵又热一阵,冷的时候好像身在极地,是从灵魂深处散发的寒意,热得时候烦闷的厉害,像是贴着个巨大的火球,心里躁狂的想要立刻锤爆它。
自我意识几经沉沦后,两世留下的记忆交错着胡乱往外冒,前一秒站在蒙特卡洛的领奖台被掌声包围,后一秒就到了山间小道上,母亲牵着兜兜转身招呼他跟上,因为他们要去十里外的镇上赶集。
再下一秒,却是他之前从未设想过会记得的一个画面,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经留意过,那是出手之时,在凉亭旁杀掉的那个皇城暗卫,倒在地上阴影中看不清面目,无力耷拉着的手腕上圈着的一条祈福红绳。
隐隐有悲伤袭来,然后迅速被更多熟悉又被他遗忘过的画面冲淡了,他在心里自嘲一声,看,还以为你自己的记性有多好,出生第一天的事情就能记得,其实,很多都已湮灭在时间里了吧?快乐的,不快乐的,到了最后,其实都一样。
既然这样,不如就此沉睡吧,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些难题了。
哪些难题?
他耐着性子又想了好一阵。是了,如果开口问“我和你的兄长,你选谁?”,一定会像个怨妇一般可怜又可笑吧。
又或者向那个死去的暗卫问上一句:“你手上的红绳谁给你的?”答案会不会让自己战栗?
看看你多可怜,挣扎这么久,终究因为仇恨彻底变成了怪物,变成一把只会屠戮的刀,杀人,也杀己。
楚归一时间有些万念俱灰,很想听从心里这个声音干脆彻底睡了去,可是又有微弱的叫唤传来,是有人不依不饶的在叫着他的名字。
“小归,你快点醒过来。”
“小归,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关你。”
“求你醒来,小归……”
这人到底做错了什么?这样持续不断,锲而不舍的在他耳边嗡嗡?语气卑微的让他有些不忍。
似梦似幻,又将醒非醒,他很想睁开眼看看说话的人到底是谁,可眼皮无论如何不听使唤,一个恍神,心思再一次飘到了不知何处。
……
甯阡抖手收了金针,侧身对萧祈说道:“这场伤寒是因腰间创口风邪入侵引起的,来势异常凶猛,所幸他命不该绝,老朽若是再晚到一天,怕是出尽手段也束手无策,现下,总算无大碍了。”
萧祈对着这位丹华派掌门,一个大礼到地,感激之色更是溢于言表,追问道:“那什么时候能醒来?睡了七日了,不久前也是这样连睡了十日,我都生怕他……怕”
怕到了不敢想,更加不敢说出口,就此停了嘴。
无尽的后悔蹂.躏着他的心脏,更恨自己明知他受了伤,居然还把人押到暗狱那么冷的地方关了一整夜。
他当时以为那么说了,这人一定会乘机逃掉,自己也不用再忍受两面煎熬的折磨,可谁知道他那么傻,乖乖的自囚在黑暗里,病到了一塌糊涂。
天大的气此时也消了个干净,只盼着人早日清醒过来。
甯阡:“这个,要看怎么说了,睡的久些,也未必就是坏事。”
“什么意思?”萧祈不解。
甯阡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心中反复论证刚才的诊脉是否还有疏漏,片刻后开口说道:“安王殿下可能不知道,这孩子我认得,早年为了还人情,已接诊过多次了。
他此次的伤寒来得虽猛,要去却也容易,毕竟自小习武,身体底子颇佳,他最大的麻烦不是这个,却还是旧日的心病,此病药石的效果甚微,唯有长期调理与守护心境才能遏制。
可是这次见他,宁肯两度陷入沉睡也不愿面对现实,恐怕,有什么压制心意,让他极度痛苦的事情梗在心头,导致病情出现了新的变化。
你之前给他服用的七补汤其实非常的对症,单从脉象来看,神魂其实茁壮了许多,几与常人无异。老朽估摸着,他此时虽然陷入了浅表的昏迷,其实内在意志恐怕一直清醒着,甚至我们在一旁说话,他若是想听,应该也能听见。
所以,他这一睡,对神魂的安养很是有利,待到自己愿意清醒的那一天,说不得,原本的失魂之症也会减轻许多。”
“呼”萧祈狠狠出了口气,从这位鹤发童颜的医圣阐述病情开始,他就一直屏着呼吸,生怕听漏了半个字,什么浅表什么内在的他虽然不太明白,可大体意思总算听懂了,就是小归多睡一会儿也没关系,还有,七补汤有效果,还需大力的持续。
再开口时,原先的客气里又添了几分恭敬:“老神仙,还要劳烦您在舍下多住些日子,有什么需用的,但请吩咐管家赵成便是。”
病人还未苏醒,这要求也在甯阡的预料之中,简单点点头,一旁药童拎起箱子与他一起退了出去,寝殿内只剩下一站一躺的两个人。
萧祈照例坐在床边,捏了楚归的掌心开始说话,除了刚才甯阡的诊断结果之外,其余尽都是家长里短啰里啰嗦的,比如皇嫂知道他因惊吓过度失魂昏睡后,赏了不少的补气臻品,待他醒来,还需一同前往谢恩,又比如箫沅来了两三次找人,一直没能见到很是担心……
这人真的好吵,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废话?楚归稍微思索一下,应该是那个叫阿为的混蛋吧,声线与说话的腔调基本一模一样。
于是心中生出了强烈的冲动,他想将人面具揭开,狠狠的把那张嘴堵上,好让耳朵能彻底得了清净。
这样一想,突然就有了动力,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又用了多少的力气,终于如愿的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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