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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诏狱里满鼻子都是烂棉花发霉的味道，一鞭子摔响在地上，积土扬到空中。洛城跪在靠墙的角落，满嘴都是咸咸的泥水。

崇文殿大学士高芜冬至里拜访老友，跟刘琪喝酒吃饺子，突然嘴唇发紫直挺挺的栽下去，两眼乌青，七窍流血，死了。

皇上盛怒下旨彻查，刘琪阖府入狱，挨个盘问，七十多口人，光审就审了七天。

洛城跪在最末，手上的铁链看起来比他手腕子还粗，叫到他的名字，他跪的腿麻站不起来，狱卒拽着他手上的镣铐拖到审讯室，膝盖着地就跪了两腿的血。

审讯室里还在行刑，杖棍落到皮肉上的闷响，哀嚎凄厉，洛城缩紧了肩膀，呜呜咽咽的不敢出声哭，把头低下去，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地上掉，落进厚积的血泥巴里，水窝也没溅起一点。

廖才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的拂茶，喝了口水润喉。

狱卒数了一百个数，道：“大人，杖完了。”

“嗯。”廖才使个眼色，狱卒故意把人扔到洛城身边让他看，那人血肉一片模糊，瞪着眼睛手脚抽搐，看样子打折了腿，身下屎尿血混成一滩。

洛城闭上眼睛，忍下胃里翻腾的不适，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廖才放下茶杯，摆摆手，狱卒将半死不活的人拖走，紧跟着廖才就到了洛城跟前，用靴尖挑起洛城的脸：“你说不说？”

洛城垂着眼睛簌簌的落泪，吞咽下一口咸味的泪水，道：“我不知道，我们只是下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廖才往他胸口踹了一脚：“不知道？那是谁下的毒，难不成是高大人活够了，自己在刘家服毒自尽？一个个的审，我就不信审不出下毒的人。”

廖才端量了一眼他的身形：“你这样的身板子，瞧着可不禁打。”

洛城瑟缩了一下，眼泪掉的更凶：“大人，我只是个唱戏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廖才道：“高大人毒发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在刘府？”

洛城颤着“嗯”了一声，断断续续的哭声道：“刘大人喜欢听我唱戏，那日，我是被叫去给两位官爷唱戏的，我戏唱到一半，大人来了就将我们遣退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廖才逼视着他的眼睛：“你不知道？”

洛城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

“你这般细皮嫩肉的，我倒有点不舍得打你了。”廖才迈步道漆黑的铁皮桌子上，弯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立即有狱卒取了副黑夹棍，利落的套上洛城的手指。

那夹棍不知刚对谁用过，还带着血迹的黏腻。

廖才碰了碰他的指尖，他审了二十年案子，但凡刑罚上了身，心里就会产生惧怕，牢狱里阴暗的油灯，让他此刻疲惫而狰狞的脸仿佛来自鬼蜮：“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快点说出来，这样纤细好看的手，断了，碎了，可就废了。”

洛城抿了抿嘴，眉间纠结似的微微一蹙，最终还是什么都不曾说出口。细微的动作全都钻进了廖才眼里，他笃定这个人肚子里肯定有东西没吐出来。

廖才冷漠道：“动刑。”

狱卒将麻绳往手上缠了一圈，骤然往两头拉去。洛城眼里的泪一颗不迭一颗的滚下来，将下唇咬了又咬，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呻吟出声。

黑棍上很快就见了血，他手上没有多余的肉，骨节瘦的分明，只觉得一双手要搅碎在这些黑棍子里头了。

他断续的哭求道：“求官爷放、了我……”

冷汗浸透薄衫，许是咬破了嘴唇，让他嘴里也有点甜腥味，他有些熬不住，话也讲不利落了，嘶着嗓子：“招……我招……”

廖才命人停了刑，洛城舒了口气，仿佛受不住腕上铁链的沉重，身子往前倾去，用胳膊肘撑住了地面，胸口急遽的起伏喘息着，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廖才：“说吧。”

洛城一闭眼，又是两行泪下：“我……我不敢说，我不敢胡说，我怕死，我不敢……”

眼见着呼之欲出的口供，廖才怎么甘心放弃：“只要你招出幕后之人，我保你不死。”

洛城眉尖蹙在一起，嘴唇微微动了动，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

廖才耐性耗尽：“我看你还是不知好歹，继续。”

狱卒又将麻绳拉紧起来，洛城低呼了一声，嘶叫道：“不……不要，我说，是都护府。”

廖才叫停行刑，让他完整的说出话来。

洛城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去换衣的时候，不经意间听见的，有人给府里的人传信，说高大人贪了什么东西，惹了都护府，让他在酒菜里下毒，杀了高大人嫁祸给刘大人……但、但我也只听了这一点，就去唱戏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廖才道：“让谁去下毒？”

洛城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认得刘府的人，我听不出是谁。”

廖才挑眉问道：“还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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