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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决明一拳打了出去,正中她的老脸。女鬼缩了脖子,火折子掉在地上,白笳怕木头被烧着,急忙把它捡了起来。女鬼手脚并用,退入了黑暗。她退得不深,他们依然看得见她,她像一只蜘蛛倒挂在梁上,姿态极为恐怖。
她在房顶转了两圈,忽然扑过来,百里决明叫了一声“散开”,穆知深和白笳就地往两边滚。百里决明拔刀对着她劈,女鬼一张口咬住刀刃,他看见她排排尖齿,比鲨鱼还利。这他娘的要是咬在身上,非得废掉半边身子。
他一手按住她的脑袋,一手大力抽刀。如水的刀刃和她的尖牙摩擦,发出极为刺耳的声响。百里决明反手握刀,正要割她的脖子,她的身影忽然变得模糊,水汽一样蒸发,竟倏忽之间就不见了。正四下里寻找,白笳朝他大吼:“背上!”
百里决明身子一凛,想也不想将刀从腋下送出。女鬼当真在他脊背上趴着,他竟然感受不到她的重量。刀光逼上脸,她倒仰着翻了出去。
穆知深想要帮忙斩鬼,白笳朝他招手,“过来帮忙!”
他眉关紧锁,有些犹疑,回头看百里决明,那家伙同女鬼撕咬在一起,已经完全露出了恶鬼的本相,煞气满身,双目猩红。刀光在他的血袖下隐现,划出的弧线凌厉又鲜艳。他和女鬼扑咬,两个怪物像野兽一样角斗。
白笳急得跳脚,“他是个鬼怪,一个人拖一会儿没事儿,你快来帮我!”
穆知深跑到白笳那,白笳要他撬大铁棺。他不知道白笳用意,危急时刻来不及多想,只能照做。他俩将棺钉起开,使劲儿把棺板推了下去。里头满目皆是又黑又黏的尸水,墨水似的浓稠,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白笳掩住口鼻,招呼穆知深推棺材。两个人用肩顶着铁棺一起发力,银牙几乎咬碎。
铁棺即将倾倒,白笳朝百里决明大喊:“把她引到这儿来!”
百里决明扭头一看,心领神会。那边哐当一声巨响,铁棺倒地,一棺的尸水哗啦啦倾泻而出,黑墨似的在木板上蔓延,臭味充斥了整个小屋。百里决明横刀向前,以刀背对敌,一水平整的刀光从袖下推出,大力撞在女鬼的肚腹之上。女鬼被他撞出去,摔在尸水上。她蜘蛛一样趴在那儿,手脚都被黏住了,如同被沼泽困住了的野兽,动弹不得。
穆知深对着铁棺一蹬,借力蹦到百里决明这儿。
白笳早已顺着瓜楞柱攀上屋顶的铁链,他得意地笑,道:“看吧,还是我聪明。”
笑着笑着他就不笑了,因为下面两个家伙瞪着他,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活见鬼的神色,甚至可以说是惊恐万分。百里决明指了指右肩,白笳还没弄明白,心里已经开始发毛了。他一寸寸转过头,正对上那老女人的脸。老女人的下巴就在他肩膀上搁着,和他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
他想不明白,这女的明明已经被尸水困住了,怎么上来的?很快他知道了答案,女鬼苍白纤瘦的脖子一直向下延长,延长、延长,尽头是她趴在尸水上的躯体。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可怖的女鬼脖子可以伸这么老长,蟒蛇似的细瘦惨白的一长条,曲折又迤逦。
怪不得她脖子比别人长。白笳木木地想,原来她的脖子可以拉面条。
凛冽的刀光在余光里逼近,穆知深掷出了心无刀,刀刃挟裹着灿烂的电光,插进女鬼深凹进去的眼眶,刀尖从她后脑勺穿出来,她整个脑袋被电光笼罩,长脖子痛得痉挛。女鬼的头颅被逼退,白笳忙从梁上跳了下来,屁滚尿流地蹦到壁画边上,口齿不清地叫道:“前辈你也是鬼怪,你能不能伸脖子?你俩头对头,酣战一场!”
“我干你大爷!”百里决明骂道,“我把你那**拧一拧,比她还长!”
穆知深没刀了,和失去獠牙利爪的狼没什么区别。百里决明没办法,道:“你俩快逃,老子放火烧死这长脖妇。”
这里全是木头,百里决明一旦放火,整座鬼楼势必沦为一片火海。若是烧得旺,没准整个黄泉鬼国都烧起来。到时候惊醒鬼母,大家不被火烧死,也要被鬼母弄死。百里决明指尖迸出火焰,金红的火光刺目耀眼。
那女鬼盯着百里决明的火焰,头颅静止在半空中。百里决明挪动手指,她也随之而动。那样长的脖颈子顶着头颅左右腾挪,眼镜蛇似的,怪吓人的。可她偏偏并不靠近,只是直勾勾盯着百里决明的指尖火。百里决明觉得奇怪,“她是不是怕我的火?”
白笳正要说你小放一把试试,忽见一双黑漆漆的小手从壁画里伸出来,握着他的影子的手腕。黑手拖住他的影子,他整个人也朝壁画里栽。他惊叫一声,穆知深扭过头来,正见他半身没进了壁画,只剩下两条腿在外头胡乱扑腾。
穆知深扑过去,抓住他的脚踝,百里决明也看见了,忙倒退几步,抓住穆知深的裤腿。那女鬼的头颅紧随而来,怪脸就要撞上百里决明。壁画中的小鬼力气大得出奇,将白笳拖了进去,三人一人拉一人,一串全扎进了壁画。情急之中百里决明还没忘记用脚勾住谢岑关,连尸体一并带了进去。
女鬼却被拒之门外,炮弹似的一头撞在木板上,整间屋子都在晃动,梁上尘灰簌簌落了满地。
头晕目眩,屁股磨地像要擦出火来,百里决明十分难受,睁开眼一看,面前是琥珀黄的烛光,裴真精致的下颌就在眼前,线条流丽,像一刀一刀细细凿出来的。他低垂着眼眸瞧他,一如既往的温暖,带着融融的笑意。
“一时不见,如隔三秋。少侠想我么?”
百里决明:“……”
他脸色苍白,原本就虚了吧唧的,现下看起来更是病病歪歪。百里决明坐起身,试了试他的额头,问:“你身子不爽利?”
额头暖洋洋的,裴真将他的手放入掌心,浅浅笑道:“无妨,大约是思念少侠,相思成疾。”
裴真这个人看起来端庄,其实一肚子不正经。百里决明无语,左右看了看,这是一间厅堂模样的屋子,一共四间,靠墙摆了许多书架,黑沉沉的香杉木梁下挂满了破旧的绛红色布帘,帘下摆满了牌位和一圈又一圈白蜡。蜡烛大多烧成了半截,烛泪淌进发黑的银盘里,勾连成泥泞的一片,像融化的雪堆。
裴真拔了一块蜡烛放在自己这里照明,他歇息的地方和搁着牌位的地方离得很远,蜡烛边上摊了许多卷宗,应该是从书架上拿下来的。
“一个祠堂?”百里决明嘀咕,“你不是说这里危险么?哪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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