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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白玉川旁三殿下携着红玉郡主凭空消失,国师在心底骂了声娘。
他很庆幸方才他扯块布蒙住了季世子的眼睛,否则此时如何解释两个大活人在他眼前凭空就消失了?
今夜唯一算得上好的一桩事是三殿下他此时消失,而他不知他去了何处。他琢磨这大约是三殿下示意他不用跟了。这倒霉的一夜终于熬到了尽头。
可国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发现两只玄蝶翩翩飞到了他眼前,绕着他先飞了个一字,再飞了个八字。
国师愣了一阵,然后他觉得他偏头痛要犯了。他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这样见多识广,不仅知道这两只玄蝶乃是引魄蝶,来自冥司,还明白它们的效用。
这蝶显见得是连三留给他的。
连三应是带着小郡主去了冥司,而给他留下两只引魄蝶,自然是让他把季明枫也带着跟上他们。他想装不知道都难。
因方才他们蹲着的那棵榉木离白玉川畔有些距离,故而郡主同三殿下说了什么国师并未听清,因此他完全不能明白为何连三要带一个凡人上冥司,还要让他再带上另一个凡人跟着。不过他也着实没有精力去疑惑此事了,待会儿该如何向季世子解释他们将冥司一日游这事儿,已经要把他给逼死了。
引魄蝶绕着他们二人飞了三圈。玄蝶已至,多思无用,最后要么是勾着他们的魂魄将他们硬带往冥司,要么他们主动点跟上去,入冥司时还不至于魂魄和肉身分离。
国师一边木然地想为何我今夜要在这里受连三的罪,难道是因先帝死得早么,先帝你死得早啊,你死的时候怎么不把我也带走呢,一边拉住季世子的胳膊,用空着的那只手捏出个诀来,照着三殿下给他的台本,带着季世子随玄蝶共赴冥司了。
凡世有许多关乎冥司的传说,多描述冥司幽在地底,人死后幽魂归于冥司,便是归于地底。
但冥司并非在地底,而是独立于神仙居住的四海八荒和凡人居住的十亿凡世之外的混沌之中,由白冥主谢画楼和黑冥主谢孤栦两姐弟共同执掌。
自创世到如今,宇宙洪荒漫长的衍化过程中,被少绾送来凡世的凡人们早已改变了信仰,自然也已忘却了冥司的真正由来和真正含义,就如同忘却了他们自身来自哪里。
国师算是凡人之中见多识广之人了,关乎冥司,却也只知道一个思不得泉,一个断生门,一个惘然道,一个忘川,一个忆川,一个轮回台,外加一个引魄蝶。一半是从他师父那儿听来,一半是早年他同三殿下请教而来。
国师站在思不得泉跟前发愣。思不得泉虽被称做泉,实则是条长河。因此地既无日月又无星辰,故而很难辨别此河的流向,不知它究竟是从东到西还是自南往北。
借着弥漫在空中的银色星芒远望,仅能瞧见此河似从浓云中来,又流向浓云中去。
国师恍然明白那浓云兴许便叫做混沌。
终于恢复自由身并摘掉了蒙眼布的季世子站在国师身旁,仰头目视河畔足有百丈高的石碑,念出了上面刻着的三个大字:“思不得。”又环视了一遍四围,蹙眉向国师道,“……这是何地?”
国师头一下子就大了。
思不得泉乃是冥司第一道关口。过了思不得泉才能到达冥司的真正入口断生门。
国师小时候听他师父讲,冥司的冥主谢画楼和谢孤栦两姐弟,因常年幽在冥司没什么事好做,就爱折腾凡人顿悟。思不得泉便是白冥主谢画楼的得意之作。
凡人死后,幽魂归于冥司,首先要入思不得泉三思:思前尘,思此世,思来生;前尘有何意义,此世有何意义,来生又有何意义?这是助幽魂回溯一生、面对自我、拷问自我的一道关卡。
有悟性的幽魂们在思不得泉中泡个几日,便是前尘有再多痴怨纠葛,上岸也悟得差不多了。譬如一对痴情男女死前约定忘川河畔等三年,基本上先死的那一方入思不得泉泡一泡再爬出来,他就会立刻顿悟并先行毁约,根本支撑不到忘川。思不得泉就是如此令人发指,由此可见白冥主谢画楼真是世间痴情儿女们的公敌。
见国师长久不语,季世子再次询问:“国师大人,这是何地?”
国师沉默了片刻:“哦,是这样的,这是你的梦境,你是在做梦,而我为何会出现在你梦中呢,我就是来随便逛逛,”国师故作轻松地将四周望了一圈,干干一笑,“世子你这个梦有点玄幻嘛哈哈哈哈。”
季世子也沉默了片刻:“国师大人,我并非三岁小儿,不会分不清自己是做梦还是清醒着。”他看向国师,“传说之中,也有一个地方叫做思不得,是地府的入口,人死后鬼魂皆归于地府,归于思不得。”
国师的笑僵住了:“……季世子真是博闻广识,”认识到诓骗季世子有多难,国师选择了自暴自弃,坦然道,“此处的确是你想的那个地方,不过地府一词乃是凡人的说法,世间并无地府,世间有的是冥司;鬼魂也是凡人的说法,冥司中有的并非鬼魂,而是幽魂。”
季世子显然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平静的表情中出现了裂痕:“……你居然把我带到了这种地方。”
国师眼明手快扶了季世子一把。
季世子反应过来后没有拔剑而出砍死将他带来这里的自己,这还是大大超过了国师的预期,不由得便对季世子和蔼了一些,安慰他道:“世子不必担心,你我并非幽魂,此时仍是肉身凡胎,只是有些事,需你我来此走一趟罢了。”
这当然不能安慰到季世子,但好歹转移了世子的注意力,他凝眉道:“你是说阿玉她在此处?”
国师对季世子的敏锐感到诧异,但也不是佩服的时刻,他看了眼对岸,表达了自己的愁思:“他们没等我们便过了思不得泉,现在想是已在断生门了。可没有我关门师兄的帮忙……”国师捂着额头,“哦,我的关门师兄就是大将军,这也是为何他能带着红玉郡主闯冥司的缘故了。”
能编到这个程度国师已经拼尽全力,但他突然想起来凡人眼中连三其实比他要小上许多……他静了一静,尝试着修正:“对了,我们师门收弟子是看根骨,谁根骨最好谁就做师兄,大将军根骨太好了,因此虽入门最晚,却做了我们大师兄。”
国师瞄了季世子一眼,见季世子并无怀疑,他松了口气:“没有大将军的帮忙,我也不知如何过思不得泉,你看这泉上无桥,河中无舟,凫水过去那也是行不通的,思不得泉的水我们碰不得,我觉得……”国师顿住了。
在“我觉得”三个字之后,国师眼见得滚滚思不得泉顷刻封冻,冻结的碧蓝河水似一块巨大的宝石镶嵌于长河之中,在悬空的星芒映照之下,发出深幽的冷光。冰面下许多银色的影子亦被冻结了,那是正在渡河的幽魂。
水神掌天下河川。能瞬间封冻冥司河川,十有**是水神所为。便是三殿下没有候着他们,也必定是在河畔留下了什么印诀以助他们此时渡河。无论何时,见到连三所施之法,都能令国师感到惊异。这便是天神。
国师目视着封冻的美丽河流,愣了片刻,给方才那篇话做了收尾:“我觉得……我们可以直接走过去。”
过了思不得泉,便是断生门。断生门比思不得泉在凡间要有名些,凡人不知有思不得泉,但大多都在传说中听过地府有个断生门,由一头叫做土伯的巨兽守卫。
传说中土伯头生锐角,虎首参目,身若巨牛,形容可怖,据守着断生门,只放行被轮回之钥牵引至冥司的幽魂。
季世子望着面前洞开的古朴门扉。
那是座极高大的石门,门楣亦是石制,上刻断生门三个大字。赭色的刻字,字迹开阔风流,左侧搭了个血红的落款:谢画楼书。
已接受现实并冷静下来的季世子看了两眼刻字,又看了一眼卧倒在石门前气息奄奄的锐角巨兽,蹙眉半晌,剑柄指向趴在地上哼哼着爬不起来的土伯:“这是大将军的手笔?”
国师也看着巨兽,他内心觉得这必定是连三的手笔了,可就算他解释那是他的关门师兄,一个未得正果的凡人,为何能将冥司灵兽伤到如此境地,这说不通的。国师感到了一阵熟悉的偏头痛,他沉默了半晌:“怎么可能,”他说,“一定是有别人也来闯冥司了,也不知是敌是友小郡主她会不会有什么事,我们……”
这一招果然有用,季世子一听成玉或有危险,立刻飞身掠入了断生门,匆匆步入惘然道中。
国师遥望季世子的背影,突然想起来,惘然道里有冥兽哇。坏了。
土伯身上的血迹还热乎着,说明连三刚入惘然道不久,十有**还未将传说中比土伯更为凶残的五大冥兽解决干净。季世子贸然入内,他一介**凡胎,要是遇上除了有功德的幽魂不吃以外什么都吃的冥兽,毫无疑问这是一道送命题了。
国师的头皮瞬间就麻了,什么也来不及想,急匆匆跟了上去。
惘然道虽被称作一条廊道,却并不像一条廊道,内里阔大无比,紫晶为地玄晶为壁,极高的挑梁上镶嵌了无数明珠。
大约因空间高阔之故,虽有明珠照亮廊道,人在其中,视物却仍旧朦胧。
踏入其间,国师的脸色忽地变白。他眼前无形无影,也丝毫未感到什么危险相侵,却在他掉以轻心的一刻,有一只无形的利爪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左臂。剧痛袭来,国师本能地拔剑抵抗,然剑光凌冽处所刺皆是虚无。
无形无影,却能伤人,是冥兽。
国师正要弃剑捏诀,有白色身影似疾风掠过他身侧。黑色的铁扇点在他的肩侧将他往后一带,国师眼前恍惚了一下,近处忽有猛禽哀啸一声,一缕黑烟自他左臂处脱逃,凝出一只黑鸟的影子来,那黑影很快地在急逃之中消散。是五大冥兽之一的玄鸟。
“看着她。”微凉声音自他身畔掠过,国师感到利爪刺骨的疼痛倏然消失,怀中则猛地一沉,是三殿下将郡主推到了他怀里。
国师只来得及开口唤出“将军”二字,便见一道水晶屏障忽地伸展在他身前数丈远之处,瞬间铺满了从廊顶到地面的整个空间。他眼角觑到不远处持剑跪地的季世子,他似乎也受了伤。乍起的水晶屏障将他们隔离在了危险之外,而方才救了他一命的三殿下身姿如风,在小郡主伸手想拉住他衣袖的前一瞬,已急掠至了屏障之后,转瞬便消失在了廊道深处。
虽然三殿下将郡主推到了他怀中,但国师善解人意,明白连三绝不是让他怀抱住郡主的意思。国师伸出右臂来虚虚扶住成玉。
这是自成玉成年后国师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她,因想着她一个凡人小姑娘,初入冥司,方才又跟着连三同那些冥兽打斗,定然被吓坏了,正想着安慰一二,没料到她突然甩开了他的手,急向连三消失的方向奔去。
国师有一瞬没反应过来,然毕竟道术高超,身体先行地亦紧跟了过去。
成玉跑到了屏障跟前,没有如国师所料般关心则乱地乱敲乱捶,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微微抿着唇,注目着廊道尽头。站了会儿,许是发现并无可能看清尽头处连三和冥兽的打斗场,她抬起双手来按压住了透明的障壁,微微偏了头,做出了个侧耳倾听的姿势。
国师感到好奇,他停住了脚步。季世子赶在了他前头,几步行到成玉身前,不由分说便要将她拉离屏障:“此处危险,别靠得这样近!”
在季世子的手伸过去之时,成玉快速地后退了两步,依旧贴着那厚实的水晶屏障。看清季世子后她愣了愣,然后比出了个噤声的手势,贴着屏障轻声:“不要说话。”
国师想了想,也走近了屏障,学着郡主的姿势贴住了障壁,隐隐听得远处传来打斗之声,他就明白了她在做什么。果然听她低声解释:“我只是想知道连三哥哥他是否安全。”
季世子面色不大好看,僵持片刻后让步道:“那我在这里保护你。”
成玉没有回话,她有些奇怪地看了季世子一眼,就像难以理解季世子为何会关心她似的。
国师对他二人之间的机锋并无兴趣,他看着一心一意担忧着连三的成玉,在心里冷漠地想,与其担心三殿下的安全,我们不如担心担心那些冥兽的安全。
方才国师虽只同连三擦肩,然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三殿下同冥兽打斗时依然只用了他那把二十七骨铁扇。那把以寒铁为扇骨、鲛绡为扇面的铁扇的确也是一柄难得的法器,但那并不是连三的惯用神兵。可见他根本没有认真打,还在逗着那些冥兽玩儿。
廊道深处突然传出猛兽的哀号,该是三殿下占了上风,国师注意到郡主紧绷的神色顿时舒缓了许多。
既然局势稳定了,国师觉得,他们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好干,大家不如聊一聊天。他趁机同郡主攀谈起来,两人一问一答。
“不知将军带郡主来此,可曾告诉郡主此是何地?”
“……此处不是冥司么?”
“那将军可曾同郡主说起,他为何能带郡主来冥司?”
“……那不是因为连三哥哥他是国师大人你的同门师弟么?”
国师万万没想到在这件事的编排上他竟然和三殿下心有灵犀了,一时无话可说。但他最想问的并不是这两个问题,他最想问的是:“那将军为何要带郡主来冥司,郡主知道么?”
成玉这下子没有立刻回答他了。她突然看了季明枫一眼,季世子抬起了头,她立刻低垂了眼睫,许久,她低声道:“他说,他带我来见蜻蛉。”
国师不知蜻蛉是谁,这个答案令他一头雾水,却见季明枫蓦地僵住了。
国师道:“蜻蛉是……”
便见季明枫僵硬道:“我不知道蜻蛉的死让你……”
然后国师看到郡主眼中又出现了那种奇怪的神色,她像是难以理解季世子的回答似的微微蹙了眉:“世子怎么会不知道呢?因为,”她轻声,“是季世子告诉我,蜻蛉是因我而死,是我的顽劣和无知害死了她,我是个错一百次也不知道悔改的人。”她的眼眶蓦地有些红,“我知道我要永远背负这罪,我没有忘记那天,你和孟珍,你们告诉我,我必须要永远背负这罪。”
季明枫怔住了,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他似要再说些什么,却在此时,水晶屏障突然被大力撞击了一下。
国师刚来得及握住成玉的手臂,已有黑色的烟雾撞出屏障,将他和成玉一同席卷其中。国师赶紧以印御剑,刺入烟雾中,听得那冥兽呜咽了一声,可惜并没有伤到要害之处。
半化出实体的冥兽将他狠狠掼在地上,是只玄狐。他虽被放开了,成玉却仍被那玄狐蓬松的尾巴缠住,劫在半空之中。国师立刻以指血捏出印诀,但落印的速度总差着那灵巧的畜生一截,季明枫的长剑在凡人中已算极快了,可剑到之处,却半分也未伤到那狡猾敏捷的灵兽。
这玄狐竟能冲出连三的结界,也可见出有多么凶残了,国师思忖连三应是被另外四头冥兽缠在了廊道尽头,故而此时无暇来救他们一救,一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口。
那冥兽似乎也察觉到此时自己居了上风,不禁得意地化出了人形,在半空布出一道屏障来。在那有些模糊的屏障之后,他一条尾巴仍缠得成玉无法动弹,留着极长指甲的指尖却抚上了成玉的脸颊,文绉绉地嬉笑:“占不着那位神君的便宜,这么个小美人的便宜,小可却是占定了!”
成玉很害怕,但她没有叫出声,只屏住呼吸用力将头往后仰,想躲开那化形后依然黝黑的男子越靠越近的一张脸。便听那男子逗弄似地同她低语:“小美人,不要躲嘛。”她隐约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能奋力挣扎,可她**凡胎,如何挣扎得过。便在恐惧地紧闭上双眼之时,听到极熟悉的声音响在他们身后:“找死。”那声音含着怒意。
她猛地睁眼,只看到近在咫尺的玄狐那扭曲的面孔。一柄长枪自他左胸贯过,既而一挑,被逼回原形的玄狐再次被扔进了水晶屏障结成的结界之中,且那屏障在顷刻之间足加厚了三层。
连三沉着一张脸搂住了失去狐尾缠缚,立刻就要自半空坠落的成玉。不过那拥抱只在一瞬之间,成玉甚至来不及回神,待国师飞身而上接住她时,连三已经放开了她。
可她几乎是本能地追随他,未及思考右手已伸了出去,想要握住连三的手,但只触到了他的手指。即便是他手指的一点点微温,也令惊惧之后的她感到无比留恋,可极短的一个触碰,两人的手指便相错而过。她试着想要再次抓住他的手指,却什么都没有抓到。她几乎感到委屈了,却在下一刻发现连三的手竟回握了上来,他紧紧地握了她一下然后放开,“乖。”他说。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刹那之间。直到目送连三重新折回屏障中,成玉都还有点呆呆的。
旁观了连三和小郡主在这短暂瞬间所有小动作的国师,感到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但并没有什么时间让他冷静。下一刻,国师眼睁睁看见无数巨浪自惘然道深处奔腾而来,顷刻填满了屏障那边的整个结界。
结界似化做了一片深海。
这世间无论哪一处的深海,无不是水神的王土。
国师感觉自己终于弄明白了三殿下方才那句找死是什么意思。
是了,他方才就该注意到,连三手中握着的已不再是那把铁扇,而是戟越枪——传说中以北海深渊中罕见的万年寒铁铸成,沉眠了一千年、饮足了一千头蛟的血才得以开锋的一等一的利器,是水神的神兵,海中的霸主。三殿下寻常时候爱用扇子,有时候也用剑,但他最称手的兵器,却是这一柄长枪。这就是说连三他开始认真了。
就像要验证国师的推测似的,最擅长在空中隐藏行踪的无形无影的玄兽们,在水神的深海中却无法掩藏自个儿的踪迹,即便身体的一个细微颤动,也能通过水流传递给手握戟越枪静立在结界正中的连三。冥兽们却毫不自知,自以为在水中亦能玩得通它们的把戏,还想着自五个方向合力围攻似乎突然休战了的连宋。尤其是那头被连三一枪挑进结界内的玄狐,熬着伤重的身躯还想着要将连三置于死地。
便在玄兽们起势的那一刹那,静海一般平和的水流忽地自最底处生起巨浪,化做五股滔天水柱,每一股水柱都准确地捕捉到了一头冥兽,像是深海之中摧毁了无数船只的可怕漩涡,将冥兽们用力地拖曳缠缚其中。而静立在水柱中间的三殿下,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动作。
在这样不容反抗的威势之下,国师除了敬佩外难以有其他感想,只觉水神掌控天下之水、操纵天下之水的能力着实令人敬畏,此种壮阔绝非凡人道法可比,令他大饱了眼福,但这样非凡的法力,也有一些可怖。
五头冥兽被水柱逼出原形来,原是一头玄虎,一头玄豹,一头玄狐,一尾玄蛇和一只玄鸟,大概是常幽在冥司之中幽坏了脑子,不知惹了怎样的对手,还兀自冥顽不灵,高声叫嚣:“尔擅闯冥司,教训尔乃是我等圣兽之职,尔却用如此邪法将我等囚缚,是冒犯冥司的重罪,尔还不解开邪法,以求此罪能从轻论处!”
三殿下就笑了,那笑意极冷:“区区冥兽,也敢同本君论罪。”话音刚落,五道水柱从最外层开始,竟一点一点封冻成冰,不难想象当封冻到最内一层时,这些玄兽们会是什么下场。
五只冥兽这才终于感到了害怕,也忘了遣词造句保住自己冥兽的格调,在自个儿也即将随着水柱被彻底封冻前,用着大白话惊惧道:“你、你不能杀我们,杀死冥兽可是冥司重罪!”
“哦,是么。”三殿下淡淡道,封冻住冥兽们的五轮冰柱在他的漫不经意中忽地扭曲,只听得五大冥兽齐齐哀号,就像那一刹那所承受的是被折断四肢百骸的剧痛。
但更为可怖的显然并不是这一茬,扭曲的冰柱突然自最外层开始龟裂,剥离的冰片纷纷脱落,一层又一层,眼看就要龟裂至被封冻的玄兽身上。可想若不立刻制止,这五头冥兽也将同那些冰层一般一寸一寸龟裂,最后碎成一片一片脱落在地。它们当必死无疑。
国师脑门上冒出了一层细汗,他摸不准三殿下是不是真打算同冥司结这样大的梁子,就算那只玄狐方才调戏了小郡主,死它一个就得了么,正要出言相劝,小郡主却行动在了他前头。
这一次成玉没有那么镇定了,她扒着加厚的水晶屏障拼命敲打,企图引起连三的注意:“连三哥哥,你不要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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