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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对,背水为之一战吧。
长老们考虑得其实不无道理,但不料伏婴是个干大事的,偏喜欢挑战难题。他倒的确是带着拥趸们去了北荒,但他一去到北荒便联络上了鬼族与妖族,对两族许以厚利,三派力量很快组成了一支联合大军,攻上了九重天,欲灭掉长老团,废掉后桭,使伏婴御极八荒,成为下一位神王。
后桭与长老团赶紧调兵遣将前去拒敌,两军对阵数日,在弋水僵持不下。
神族人心惶惶,不知这一战将走向何方。
折颜上神为此又来了两趟碧海苍灵,不久,后桭上神也来到了碧海苍灵,再之后,长老团也陆陆续续来到了碧海苍灵。
后桭上神同整个长老团在碧海苍灵大门外等了整整七天,帝君才松了口,答应他们出山,暂代神主之位,统领神族大军,应战伏婴同鬼妖二族的三族联军。
帝君忙起了大事,自然而然,同凤九和滚滚见面也就少了起来,原本一日三餐三人都会一起用,现在一日能一起用一餐就算不错了。
霏微原本以为小白姑娘会不习惯,没想到小白姑娘年纪小小倒是很懂事,知道帝君有正事忙,从不主动相扰,只在附近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还玩得挺开心。
趁着帝君忙时,小白姑娘领着小滚滚将碧海苍灵周遭全逛完了,还抽空回了一趟青丘,远远看了几眼白止狐帝和凝裳狐后。这日又琢磨着要带滚滚去章尾山探险。
这件事,霏微自然要去请示帝君,因章尾山不像青丘,能容他们一日来回,章尾山同碧海苍灵相隔十万八千里,以他们的修为,没三四天根本回不来。
帝君正在书房中整理一卷阵法图,闻言抬头看他:“她为什么想起来要去章尾山了?”
霏微老老实实回答:“小白姑娘说他们那个时代的女子,没有一个不崇拜少绾神的,好不容易回到这个时代,她无论如何也要去瞻仰一下少绾神的故居。”
帝君沉吟了片刻,“哦,也好。”点了点头。
霏微觉得帝君可能是对小白姑娘远行不放心,当即表忠心:“帝座放心,此行臣下必定会保护好小白姑娘,定让小白姑娘和小主人万无一失。”
帝君再次沉吟了片刻,然后他将阵法图卷了起来,很随意似的对他说:“无妨,我在那儿有个会,正好和你们同路。”
老实的霏微信了。
由后桭上神主理的、原本为了迁就帝君而定在碧海苍灵召开的议事会,就这样被改去了十万八千里外的章尾山举行。
霏微也是在神众们纷纷跑来同他打听为何突然改地点时,方知帝君说的那个会,原来是这个会,帝君说的“正好”,哪里是什么正正好。
神众们一派虚心地同他打听这是为什么。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总不能说是因小白姑娘要去章尾山探险,帝君不放心,故而将议事会改去了章尾山吧,这很不利于帝君的英名啊。
霏微绞尽脑汁,硬着头皮作答:“或许是为了纪念同少绾神的友情……”
神众们听后,居然信了,一片唏嘘:“帝君真是重情重义!”纷纷抹着感动的泪走了。
霏微擦干脑门上的冷汗,觉得自己真是有急智。
凤九自然不知道这一茬,还以为那会果真那么巧开在章尾山,帝君果真那么巧和自己同路,一路高高兴兴地就随帝君去了章尾山。
帝君去开会了,她就领着滚滚漫山遍野地逛。逛完了回到住处,见霏微张罗着将她的行李往外搬送,一问之下,方知原是办差的仙仆们不知她的身份,以为她是碧海苍灵的仆婢,因此给她安排的是仆婢的住处。霏微正要将她的东西移到帝君院中。
凤九毕竟一代青丘女君,偶尔虑事还挺缜密,觉得此处毕竟不是碧海苍灵,如此未免太过招摇,必定要给帝君惹闲话,因此吩咐霏微只给自己在仆婢院中安排个单屋即可。又听帝君还在同人议事,深觉帝君劳累,又弄了个参茶劳霏微给他送过去。
霏微小心翼翼地捧着参茶离开了。凤九回到房中,将玩累了的滚滚哄睡,又归置了下行李,理着理着,突然想到帝君此行只带了霏微,霏微一来就围着自己和滚滚打转,恐还没有去为帝君收拾行李。
在太晨宫时,帝君若要去梵境赴几位佛陀的法会,一向都是她忙前忙后为他整理行装,帝君也很喜欢她如此。想到此处,她立刻决定去帝君院中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收拾。
帝君的院子果然很大,她一路分花拂柳来到寝房前,然后在闭锁着的石门跟前顿住了。帝君的禁制和结界她一向畅行无阻,可这不是碧海苍灵,这里锁门不靠禁制或者结界,靠的是门锁。霏微不在身边,她根本打不开面前的石门,正觉棘手,忽听一声娇喝:“你是何人,在此做甚?”
和气殿中,众神正在议事,却见梓筝公主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梓筝公主乃后桭神君唯一的女儿,深得后桭上神喜爱,因此一向骄纵惯了。
同擅战的伏婴上神不同,后桭上神不是个武神,论领兵打仗是敌不过伏婴上神,但他脑子好使。有传言说,七百年前墨渊上神起事之初,后桭上神就想把女儿嫁给墨渊,以期将自己一族和墨渊上神紧密捆绑在一起。这也是他很有脑子的一个表现。可惜梓筝一心恋慕东华,抵死不从。其实嫁给东华也可以,后桭好像也挺支持,奈何五百年后东华便归隐了。不过最近帝君出山,听说后桭上神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梓筝公主此次擅闯和气殿,焉知不是父女俩所做的一场旨在引起帝君注意的大戏?
在座议事的诸神皆是神精,谁也不想坏后桭上神的好事,故而不约而同地停了议论,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但这事其实和后桭上神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也很蒙圈,看着女儿闯进来,不由沉了脸色:“诸位神尊正同帝座商议正事,岂容你在此胡闹,还不快下去!”
梓筝公主丝毫不畏惧:“女儿要说的也是正事,且是需要帝君做主的正事!”说着一拍手,两个力壮的仙仆便押着一个手上绑缚了捆仙锁的女仙走了进来。
女仙乌鬓翠鬟,雪肤红衣,看着年纪不大,美貌却令人震惊。众神面面相觑,见尊位上方才还在漫不经心摩挲着镇纸的帝君也停下了动作,看着堂中。
凤九并不惧怕这个阵仗,她就是觉得丢脸。三万岁,真的太小了,即便是同辈神仙中的翘楚,但对战渺落后她失去的仙力一直没修回来,此种境况下,对战梓筝这种大了她差不多三轮的女神仙,她也真的是力有不逮。
她悄咪咪地掀起来一点眼帘,偷偷看了一眼帝君。帝君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好像在看她手上的捆仙锁。
她丧丧地想,帝君一定觉得她很弱,很看不起她吧,越想越丧,将头垂得更低了。
梓筝冷冷看了眼凤九,面向东华,一派凛然:“臣女见这女子在帝君寝房前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上前问话,她居然说是您的贴身侍婢,所以才出现在那处。”梓筝轻嗤,“四海八荒谁人不知,帝君何曾会用什么貌美的贴身女婢,必然是伏婴派来的探子,所以臣女特捉了她来请帝君惩处!”
凤九不由得为自己辩驳:“那、那就算贴身侍婢是我给自己贴金吧,可我真的是碧海苍灵的侍婢!”说着看了眼帝君,心想我已经聪明地给出了一个不会让小事变大的完美解释,帝君配合地点个头这事就能了结了,总不至于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不想帝君真的出了幺蛾子,他没有如她所愿地点头,反而看着她皱了皱眉:“在我房前出现?你去那里干什么?”
梓筝愤愤:“她必然是去探取什么机密!”
“我真没有,”凤九赶紧摇头,心中暗恨帝君的不配合,不禁再次强调了一下自己贴身侍女的身份,“因为我是个侍婢,职责就是伺候帝君,所以想说去给帝君整整行装……”
梓筝冷笑:“那你怎么会进不去帝君的寝间?”
凤九哽住了:“我……我没有钥匙……”
梓筝再次冷笑:“贴身侍婢奉命为帝君整理行装,怎么会没有帝君寝间的钥匙?”
两人一时争执不下,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俩的帝君发出了一个灵魂疑问:“她到底是不是我的贴身侍婢,靠你们在此辩论能辩出个什么?难道不是直接问我更容易?”
理,确实是这个理,梓筝怔了一下,反应了一下,神色一时很精彩,惊疑不定地看向东华:“所以她的确是帝座您的贴身……”
帝君揉了揉额角:“她不是。”
梓筝松了一口气,高声:“那她就是个探子!”
帝君不耐地敲了敲手指:“她是我夫人。”
凤九完全没想到他就这样随意且无所谓地说了出来,一时惊呆了。
众仙也呆了,只帝君还是八风不动,看向她和梓筝:“没别的事你们就下去吧。”见她听话地转身欲去,又道,“小白等等。”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串钥匙,一看她手腕处还缚着那捆仙锁,皱了皱眉,捆仙锁瞬间化飞。
帝君将钥匙扔过来,凤九愣愣接住:“这是……”
帝君像是不明白她为何能有如此弱智的疑问:“你不是要帮我整理行装,但又没有钥匙?”
看她露出恍然的表情讷讷答:“啊,是……”像又觉得她好笑似的,不容人察觉地抿了抿唇,声音也放缓了些:“好了,下去吧。”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别胡乱骗人。”
凤九看了一眼堂中石化的众仙,点了点头,接过钥匙就离开了。跨出和气堂时,听到帝君不耐烦地对着梓筝:“你怎么还在这里?”
梓筝声带哭腔:“帝君何时成的婚,为何臣女从没有听说过,那女仙她、她有什么好……”
帝君的反应是唤了一声后桭上神。
接着和气堂便传出了一阵窸窣之声。
凤九偷偷向后瞟了一眼,见仙仆们忙忙慌慌将哭哭啼啼的梓筝公主给架了出来。
凤九因祸得福,住进了帝君的寝房中。八卦似长了翅膀,一天不到便传得八荒皆知。
当天晚上,凤九正打着瞌睡等着帝君回房安寝,亥时过,帝君没等到,却等来了一位来爬床的魔族姑娘。
姑娘捂住凤九待叫人的嘴:“哎别叫,别叫,我不是来爬床的,”姑娘解释,“我就是来看看八卦中的帝后长得什么样。”
凤九听闻姑娘的真正来意,不知怎么竟然有点失望。她听折颜上神说起过,在洪荒和远古时代,帝君是姑娘们共同的梦中情郎,魔族的姑娘最不矜持,热衷爬帝君的床,她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还有点好奇。
自称津津的魔族姑娘放开凤九,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不住点头:“哎呀,原来竟是这样一位倾城佳人,我津津甘愿认输。”话罢自来熟地坐到床边,挨着凤九和她聊天,“不过帝座乃是个石头做的神仙,无情也无欲,不然我们魔族几代姑娘爬了几百年床,不至于一个也没爬成功,你是怎么办到的啊?”
凤九往后退了退,和津津拉开了一点距离:“我没有爬床。”
津津一拍大腿,拍得挺重,凤九都替她疼,但津津不以为意:“没说你爬床,你看,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想睡帝座而已,只是想睡睡他,都没有成功,但你居然让帝座他娶了你。这事的操作难度可比单纯地睡睡他大多了,所以我就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
凤九对帝君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其实也一直稀里糊涂的,从前只是心大,觉得管它为什么,帝君喜欢她,她简直赚大发了,追根究底没意义。此时被人问起,也有点含糊,不确定地和津津分享经验:“可能因为我是个狐狸,去他身边当了几百年灵宠,后来他知道了,有点被打动,所以就和我试试了。”话罢想想,感觉这个理由还挺可信,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信了,拳头撞了撞手,挺肯定地向津津,“我猜应该就是这样的了,你是不是都有点被感动?”
津津没有被感动,津津给她简单地总结了下:“就是说你追了帝君几百年都没有睡到他,但也没有放弃,还继续追他,因此打动了他?”津津一声惊叹,向她比了个大拇指,“几百年没睡到你还不放弃,那你真的很厉害,不愧是可以做帝后的人啊!”
凤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掩着嘴轻咳了咳:“我们神族,不太在乎什么睡不睡的,我们还是比较在乎是不是能得到一个人的心,让对方真正喜欢自己。”
津津的思维比较清奇,什么都能跟睡不睡扯上关系,她一脸惊诧,又给凤九总结了下:“所以你的意思是到现在了你还没睡上帝君吗?”自己把自己给说愣了,想了想,又一拍大腿,“那不对啊,不是说你俩连儿子都有了吗?”
凤九沉默了下:“……睡是睡上了的。”
津津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好奇地问:“那帝君好睡吗?”
凤九瞪着津津:“你问这个做什么?”
津津忙摆手:“你不要误会我啊,我没别的意思,那不是因为八荒只有你睡过帝君,我就随便问问吗。”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慢慢皱起了眉,“该不会儿子什么的只是谣传,你是真的还没睡到帝君吧?”一脸同情地看着凤九,话音很唏嘘,“啊这也不怪你,毕竟帝君是个石头做的仙……”
这无疑激起了凤九的好胜心:“我真的睡过。”她认真地向津津,“他还行。”
津津一脸怀疑。
凤九郑重:“真的,他还行。”
津津点了点头:“还行。”但她是个愣头青,就此打住是不可能的,她还继续追问,“还行是个什么意思啊?”
房门就在这时候被推开了,帝君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凤九和津津面面相觑。
津津率先反应过来,一跳而起,赔着笑脸:“帝座别误会,我、我就住在隔壁山头,住得近,就过来和帝后聊聊天,我、我、我没有恶意。”看帝君向前一步,津津脸色雪白地退后,“我、我听说帝座从不打女人!”
帝君点了点头:“我不打,所以你是想自己出去,还是被我扔出去?”
津津选择了自己滚出去。
津津滚了出去,房中一时只有他们两人,凤九心里打鼓,不知方才和津津的对话帝君听到了多少。看帝君径直去了里间沐身,自己安慰自己,他可能什么都没听到。结果帝君擦着头发出来,第一句话就是:“我也想问,还行是什么意思?”
凤九正在铺被子,闻言一个趔趄,缓缓转身:“还是不问了吧……”
帝君坐在床对面的玉凳上,仍擦着头发:“所以,是不好的意思吗?”
凤九站在床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床底,结结巴巴:“没、没有不好,你、你不要担心。”
帝君将棉帕放了下来:“我的确有点担心,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
凤九低着头,半捂住了脸:“是……是好的意思,”有点凶地抬了一下头,“是好的意思总行了吧。”话罢却又捂住了脸。
帝君站起来,走了过来,坐在床边,将她也拉了下来与他相对而坐,像谈论什么绝顶要紧的正经事一样看着她,认真发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我很好?”
这题该怎么答,凤九觉得自己要死了,她面红如血地在那儿坐了半天,想着怎么回答才能让帝君闭嘴。片刻后,她开了口:“因为我能够拥有这么棒的你,已经很招人恨了,要是她们再知道你……还那么棒,不是会更恨我吗,还是低调一点吧?”
帝君看了她一阵:“也对。”果然闭嘴了。
两人一时无话,就此安寝。
等到凤九呼吸均匀,沉入睡乡,帝君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少女脸上依然未曾褪去的红晕,露出了一点捉弄人的微笑。
青年凝视着臂中的少女,许久,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了一吻。
窗外圆月高悬,皎洁流淌的月光,忠实地记录下了此刻。
06
这是七个月后。
碧海苍灵中,霏微同凤九提及帝君于水沼泽求学时的往事,说到了父神亲自传授的阵法课。
两军对战,排兵布阵至关重要,布阵得法,便能克制敌人,出奇制胜。说那时候阵法课学得最好的是墨渊和东华。两人结业时各有代表作。东华的代表作忘了起名字,父神看了,给起了个名字叫作干元,干元,乃是天道伊始的意思。父神的意思是,这个阵法,将天道伊始的种种道理都涵在了其中,然后提取其最为无情残酷的部分,制成了一部可利落克化目前为止天下所有阵法的大阵,霸道如斯,当得上干元之称。但又因其残酷霸道,图成之日,父神看过后便将其永久封印了,说此阵若出,不利苍生。
不过父神还是给这部结业作打了个高分,但也没有墨渊神的阵法图得分高。墨渊神看过两部阵法图,觉得其实东华的更妙一筹,问父神为何反而东华得分比他低,父神表示因为东华忘了给阵法起名字,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得分点。
从此以后帝君倒的确从不会忘记给自己的东西起名字了。真是多谢了父神。
凤九听到此处,提出了不同见解,说自己在太晨宫里做灵宠时,帝君就没有给她起名字,只叫她小狐狸。霏微说哦,因为在帝座看来,小狐狸就是给您起的名字,所以您是有名字的,没准他还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很可爱,私心里颇为得意呢。
言归正传,霏微表示和凤九提起这些,并非只是闲谈,因了解干元阵的由来,她才能了解目前的局势;了解了目前的局势,她即使被勒令待在碧海苍灵不得外出,那也不至于对帝君有太多无谓的担心。
目前的局势就是,七个月前章尾山的议事会后,帝君便回到了九重天,重开了太晨宫,接替了神主之位。执掌象征八荒最高权柄的昼度树权杖后,帝君解除了父神对干元阵的封印,祭出阵法来,率神族数百万之军,不到半年,便将伏婴上神所率领的三族联军逼回了北荒。
伏婴退回北荒后,抽取了北荒的养地之气建起了一座将整个北荒都笼入了其中的结界,领军退入结界,闭守不出。结界乃北荒地气所建,若是强攻,结界一破,地气被毁,整块北荒亦会化为乌有,伏婴这是赌神族无法失去北荒的广袤土地。神族果然不敢如此,屯兵于结界之外的颉水河畔。
战事如此紧凑,凤九也有半年没见过帝君了,还在想着眼看这场战争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帝君。结果同霏微的那场对话结束后的第七日,便有两位神将来到碧海苍灵,说是奉帝座之命,请她前去颉水一聚。
到得颉水,天已入夜。凤九想象中,两军对峙,此地必定该是紧张肃杀的氛围,谁知竟是一片休养生息之态。颉水之东,营帐万顶,中间的一圈营帐悬灯结彩,瞧着很是喜庆,一问才知今日有将领成亲。
凤九大感吃惊,好奇地询问霏微:“战场之上居然还可以成亲?”
霏微也很吃惊:“小白姑娘所在的那个时代,难道竟还有如此严苛的规矩,不允许神将们在战场上成婚?”他真心实意地向她求教,“可八荒一旦有战事起,两军对峙起来,常常一对峙就是几百年,有时候甚至上千年,反正大家也没有事,让神将们成个亲都不许,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小白姑娘所在的时代是个承平盛世,根本没有什么战场,关于战争的所有知识,她都是在学堂中习得。可夫子讲洪荒远古的战争,主要也是讲神将们如何排兵布阵、兵行诡道,并不讲对峙的闲暇时刻里怎么保障将士们的福祉。
这是小白姑娘的知识盲区。小白姑娘愣了会儿答不上来。最后她摸了摸额头,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可能真的是我少见多怪。”
二人正说着话,霏微看到帝君的身影出现在河岸上,正向此处而来,忙识趣地退下了,临走之时还向凤九使了个眼色。
被霏微一提点,凤九抬眸望去。颉水婉转而流,因天寒之故,河上浮着一层蒙蒙的雾色,明月倒映其间,现出一个似有若无的浮影。紫衣银发的神尊身浴银月流光,于迷蒙雾色之间向自己走来,就像是一个梦。
不远处便是热闹的营地,其间燃着巨大的篝火,将士们围着篝火歌舞作乐,闹着正中应是新郎新娘的一对红装男女。然随着银发青年走近,凤九觉得,那些存在感十足的欢闹之声似乎尽皆远去了,洪荒大地,唯留一片清寂,和自己怦怦怦怦的心跳声。
虽然和帝君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无论何时,只要他一个身影,就能使自己心如鹿撞,不费吹灰之力地回忆起最初之时喜欢上他的感觉。追逐他的那几千年,真的很难,但无论多么艰难,她却始终无法真正放下他,想必这就是原因吧。
凤九怔怔地望着青年越来越近的身影,她当然明白,等在原地让帝君主动走近她,方显得她矜持。但她坚持了不到三个弹指就坚持不下去了,一边在心里想,哼,都怪他走这么慢,一边飞也似的向青年奔了过去。
她这时候却不像是个小狐狸了,倒像是一只鸟,又像是一只蝶,甜蜜而又轻快地扑进青年的怀中,顺手便圈住了青年的脖子,仰着头,眼中含着动人的光,半真半假地抱怨:“你怎么走得那么慢!”
青年没有回答她的抱怨,反而垂眸打量她:“你呢?怎么这么爱投怀送抱?”
她眉眼弯弯:“让你占便宜还不好?”
他挑眉:“到底是你占便宜,还是我占便宜?”
这,的确是个问题,有点把凤九给问倒了,不过她转念一想:二十六万年前的帝君,虽然还不是他的夫君,但反正最后他都会成为他的夫君,那她提前占点便宜怎么了?只要他不推开她,她就还敢占他便宜。因此佯瞪了他一眼:“好吧是我占便宜。”吐了吐舌,“我就占。”故意同青年作对似的,踮起脚尖来整个人都贴到了他身上,还哼了一声,“哼,我就占。”
她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帝君身上,帝君还要扶住她的腰,担心她挂得不稳,也是很费心。
近处走来两个愣愣的小士兵,不经意撞见帝座帝后在此,立刻退了两步,赶紧回避,但又好奇地边走边悄悄回头看他们。
被小兵们一看,凤九迟来的羞耻心发作,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退后一步,嘴里嘟囔:“你们这里怎么人来人往啊,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去。”说着便向河畔的芦苇荡走去。
芦苇荡旁正巧卧了块巨石,两人在巨石上坐了下来。刚坐下来,少女便偎了过来。帝君发现,两人独处时,她是真的很黏他。
少女偎在他的身边,抱住他的手臂,微微仰头,那双杏子般的眼充满了好奇,眸光闪烁,像落了星星:“之前你都不许我来这里的,为什么现在又许我过来了?”
他垂眸看她:“你不是想看看如今的战场是什么样?之前太危险,最近比较平静,还有将士成婚,也热闹,我想你多半会喜欢。”
“啊,这样吗。”得到了答案,她转头望向远处围着篝火作乐的人群,模样看起来是高兴的,“嗯,我真的很喜欢。”说完这句话,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突然滞了滞。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出声问她:“怎么了?”
半晌,她才开口,有点歆羡,又有点落寞:“就是觉得他们能这样成婚,可真好啊,同祭天地之后一起开心地庆祝,接受大家的祝福,真羡慕。”
他观察着她的表情,微微皱了眉头:“为什么羡慕他们?”顿了一顿,“我们的婚礼,难道不比他们的更加盛大?”
就见她静了一会儿:“的确是很盛大啦,碧海苍灵打扮得可漂亮了,神族们也尽皆到贺。”她咬了咬嘴唇,“就是成亲那日,帝君你没出现。”
他愣住了:“什么?”
她忽然生气:“也不是你的错啦。”说着不是他的错,却在生气,也不知是在生谁的气,“就是你去救人,然后救完人回来,又遇到了一件危及苍生的大事需处理,你就错过了我们的成亲礼。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回来。我的礼服做得很漂亮的,我特别想要穿它,可是最后也没有穿成。但也不是你的错啦,是造化弄人了。”说完有点老成地叹了口气。那样青春美丽的一张脸,却那样老成地叹气,看起来有点好笑,却又让人笑不出来,反而感到心酸。
他静了许久:“后来我没有补偿你吗?”
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你倒是说过要补偿,可成亲那时候你虽然不在,重霖也把一切都安排得挺好,婚事也录入了女娲的婚媒簿子,所以按理说我们的确是成过亲了。”她说得头头是道,看上去是真的考虑了许多,“虽说婚礼中出了种种问题,但八荒诸神也都知道我们已经成过亲了,再成一次,不是很奇怪吗,所以我拒绝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是真心拒绝的?”
“嗯,”她闷闷地,“虽然……”又咬了咬唇,“但就是很奇怪,所以还是不要了。”又自我安慰似的更紧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其实我能够和帝君在一起,已经很是满足了,也并不是真的很遗憾我们的成亲礼没有那么完美。”
美丽、慧黠,有时候会有点呆呆的,但无论什么时候,都懂事得让人心疼,这就是他在既定的命途中,要到很晚很晚的时候,才会碰到的与他执手的女子。他的心轻轻颤了颤,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说了许久的话,她像是将自己说累了,轻轻打了个哈欠,用那种毫无防备的软软鼻音同他撒娇:“帝君,我困了。”
他再次抚了抚她的额头:“那就躺在我腿上睡一会儿。”
她半睁开眼睛,坐正了:“睡你腿上吗?”像觉得不可思议似的,有点呆,“帝君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什么叫今日这么好说话,他哪一日不好说话了?此前在碧海苍灵,不是容她夜夜与自己同床共枕?她睡没个睡相总是往自己怀里钻,他又有哪一夜将她推开过?只是没心肠的小狐狸,睡醒总是把一切都忘了。
他没有回答她,趁着她发呆,伸手便将她抱了过来,摆弄着她躺倒,使她整个人都窝进他怀里。又自知她娇柔,认床又认被窝,还凭空化出一床云被将她裹住了。做完这一切,他抬手在她眼眸上抚了抚:“这样躺着就舒服了,对吧?”
感觉到她的睫毛软软扫过他掌心,是在很轻地点头,他叹了口气:“那就睡吧。”
她却窸窸窣窣地从云被中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他的衣袖,小声问他:“那你会在吧?”
他垂眸看着她,伸手反握住了那只手,放在唇边贴了贴:“嗯,我一直在。”
银月澄辉,洪荒孤寂,若有情人,纵隔天涯,亦能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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