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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空气里带着浓郁的潮湿的水汽。徐泓赶回家，不出意料，玄关处摆着随意踢乱的小皮鞋——徐泓弯腰，把鞋子摆整齐。

“徐清惟。”徐泓喊了一声，“干嘛呢？还生气呢？”

无人应答。

徐泓换了鞋，走到徐清惟的房间，敲了敲门。

“小惟？我进来咯？”

轻轻推开门，徐清惟躺在床上，用薄被子蒙着脸。徐泓在床边坐下，“你怎么回来的？有没有淋湿？”

被子底下是闷闷的声音，“打车。”

刚才徐清惟大发脾气，场面又是局促又是尴尬。徐泓急急忙忙开车来追，结果两人折腾了几个小时，竟然一口饭也没吃。

徐泓笑了下，拍了拍裹着被子的小圆球，“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煮点东西，咱们先吃一点好不好？”

“我不饿。”徐清惟抱着被子翻身，“不想吃。”

徐泓无奈，“小惟，你要发脾气可以，但你不能跟自己过不去。饿了就要好好吃饭，不然你这样以后出去读书，我怎么能放心……”

徐清惟一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眼眶略有些红，瞪着徐泓，“你这么不喜欢我，这么着急赶我走，是不是？”

“我没……”徐泓往后缩了缩，“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考外地的大学？我什么时候说过了？”徐清惟已经很高了，他站起来，已然形成强大的压迫感，“还有，徐叔他们的事你早就知道，对吗？瞒着我有意思吗？”

“那也是怕影响你考大学……”

“考大学那么重要吗？”徐清惟冷笑一声，“徐泓，我讨厌被瞒着。”

徐泓笑了笑，“可是你还小……”

徐清惟狠狠咬住下唇，眼里几乎滴出血来。他瞪着徐泓，好像那是和他结怨已久的仇人一般。“小惟……”徐泓有些怯怯地叫他，“你……”

“我已经十八岁了。”徐清惟盯着徐泓，一字一句说得笃定，“我已经长大了。”

“你长到八十岁也是我弟啊……”

少年人的拳头倏地捏紧，“我不是你弟。徐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徐泓有些惨然地笑了。是啊，他们本就是这人世间的陌生人，也许仅仅是因为缘分，才勉强相伴走了一段路程。他点点头，“嗯，确实。他们才是你的家人，我只不过——”

徐清惟猛地按住徐泓的双肩，一双温润的唇借着蛮力贴了过来，徐泓瞪圆了眼，淡淡的酒气撬开他的唇齿，他不由自主地仰头，在少年不得章法的热烈亲吻中，逐渐失去抵抗——幽微的昏暗中，他看见了徐清惟和自己，任凭血红色的欲念缠身，最终一齐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一丝理智冲破混沌的爱欲，徐泓用尽全身力气，奋力将他那年少的爱人推开。

“你干什么？”他目光滴血，“你疯了？！”

“我没疯。”徐清惟抬手抹了一把激烈之中被啃啮破碎的嘴角，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徐泓，你不是我哥，我也不想当你弟——但是，你知不知道，我爱你！”

隐匿多年的欲望破土而出，窗外的雨下得猛烈，敲打着玻璃窗乒乓作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一直看着徐泓的背影，追逐着徐泓的脚步，他早已成了徐泓的影子，徐泓成了他的太阳。

殊不知，在徐泓灰暗无趣的人生里，他也成了一道光。

“你爱我做什么？”徐泓觉得好笑，更可笑的莫过于他自己。这是一场不断追逐与逃避的游戏，他不断选择逃离。他的声音打着颤，“你好好的，不去喜欢女生，你爱我做什么？”

“我不喜欢女生。我对女生一点兴趣都没有。”徐清惟拽着徐泓的衣摆，不由分说将人带入怀中，下巴轻轻靠在徐泓的肩上，闭着眼，“徐泓，我只爱你。”

你不要去找别人，切勿因为对方的善良与幽默而多倾心几分。不要羡慕那些庸常的俗世，因为你我本就过了许多烟火缭绕的日子。徐清惟一遍又一遍地绘制未来的蓝图，那里总有他与他的身影，只他们两个，别无他人。

“你不能爱我。”徐泓苦笑了一声，拍了拍少年的肩，而后蛊惑对方松开臂弯。少年的目光清澈而明亮，徐泓在徐清惟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庸碌的自己，平凡的自己，一无所长的自己。他尽量温声细语的，“徐清惟，你有父母，你有未来，你不必爱我。你现在还小，见的人太少，以后去念大学了，好女孩……好男孩多得是。”

顿了顿，“另外，我也不想爱你。我已经老了，我要过点平常的日子，你懂吗？”

没有喝酒，可他疑心自己也许是醉了，所以做出如此荒谬的举动。可他也知道他醒着，所以他必须将话说明白。

“徐泓。”徐清惟舔了一口嘴角的血，那处细小的伤口是徐泓咬下的。刺痛，时刻提醒他，这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生活。我很快就可以毕业、赚钱，你要过平常的日子，我可以给你。”

徐泓打断他的话，“……我不需要，你可以给别人，但不要给我。”

“可是你爱我。”徐清惟攥着他的手，一针见血，“那天晚上，你醒着。徐泓，你骗不了我。”

一道晴天霹雳，把他钉在恒久的耻辱柱上。徐泓怔怔地看着徐清惟，眼神里近乎不可思议。他知道？他知道！“我父母的事我也清楚。”徐清惟补充，“徐泓，你明明爱我，为什么也愿意放手？就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理由？”

“我累了。别说了好吗？”良久，徐泓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我想好好休息，你要是饿了，可以叫外卖。”

“徐泓！”

徐泓没再响应他，拖着缓慢的步调，一步一步挪回了房间。咯噔一声，落了锁。

“你家妮子不是说给带个男朋友回来？”

“别提了，找个二婚，她爸气得要死，饭都没留下来吃。”瓜子壳一吐，不过在原已泛滥成灾的残骸中又添一员。

对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二婚？要不得要不得！男人呢，一不能矮，二不能穷，三——不能拖油瓶啊！”

“就是说咯——”

徐泓有气无力地杵在一旁，等着卖废品的阿姨把那成堆的教材作业过磅，“十七块五毛，算你十八啦。”大妈看了他一眼，“微信还是支付宝？”

徐泓摸出手机，“微信。”

太阳毒辣，烤得地面像是块软化的太妃糖。徐泓把手机揣回兜里，徐清惟三年读书留下来的教材与习题册，最后成了手机支付页面上掂不出重量的数位。

按理来说卖教材这活儿不该他做。徐清惟临走前说让他帮忙把留下的那些书都处理掉，徐泓也没答应他，说到时候徐清惟考了状元，可以卖高价。

徐清惟说那还不如烧了。

这些日子不冷不淡，日子照常过，完全没有高考过后尽情享受生活的模样。

“叔叔阿姨说带我去欧洲转转，”徐清惟在这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说，“我想去去也挺好，下午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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