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风红缨点头。
看到风红缨蹲下身检查小兵的手伤,排长不敢再多问打搅,搓搓冻僵的手站在一旁给风红缨打下手。
“把他抬外边去,这里太暗了。”
王二麻闻言忙踮着脚过来抱小兵,却被小兵拒绝。
小兵惨白着一张脸,嗫嚅着对王二麻道:“我瞧见了,大兄弟有手艺,大兄弟还是忙去吧,我断得是手指,又不是脚,能走。”
说着小兵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拖着生满冻疮的脚一步一步往外挪。
排长跟在小兵身后,出帐篷时,排长多看了眼在里边给肠胃感染之人扎针的王二麻。
王二麻其貌不扬,满脸麻子看着有点丑,此刻席地而坐绷着脸,甚至还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可就是这样一个凶巴巴的大男人愣是巧用绣花针般粗细的针灸针扎醒了好几个吐到昏迷不醒的病患。
那些人依旧一脸病态,但看得出来,被扎后痛楚减轻不少。
看到这一幕,皴着脸的排长嘴角扬起一抹笑。
他们这群人看来不用等死了。
走出帐篷,外边狂飞的雪花早已将风红缨仨人过来踩出的脚印覆盖全无。
排长领着风红缨转了好几个帐篷。
驻扎在山脚的帐篷很小,里面却塞满了士兵,他们没有床,只能窝在干草里取暖,唯一的照明就是帐篷中央那一堆火苗。
看到风红缨,战士们僵硬得抬起头,让他们惊艳的不是看到风红缨绝美的容颜,而是排长说来得这人是城里的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后,男人们热切地站起身,纷纷咧开嘴唇冲风红缨问好。
风红缨点了四个身强力壮的战士过来按压住小兵的四肢,以防缝合过程中出现意外。
然而整个手术过程中小兵都没有动,哪怕疼到五官狰狞,那只断了手指的手臂瘫在木板上都没有挪动半分。
条件有限,手术室只能设在外边,风红缨手中的桑皮线穿过最后一小片伤口时,围站在雪地上的众多士兵齐齐松了口气。
为了固定指骨,风红缨往小兵手指里钉了两根克氏针。
涂抹生肌药粉包扎好后,风红缨再次冲小兵竖了大拇指。
小兵尚且清醒,吐掉嘴里咬出两道深深齿痕的木棍后,小兵的五官骤然一松,痛到涣散的目光开始慢慢的回神。
排长伸手抹掉小兵脸上飘过来的雪絮,忍不住拍了拍小兵冻得通红的脸蛋,感慨道:“宽子啊,你小子真走运!”
被唤宽子的小兵龇着牙,他现在很疼,但疼让他觉得眼前这一切很真实。
哪怕手指尖端露出两根钢针他都不慌,只因大夫告诉他,他的手救回来了,过段时间取下这两根钢针,他依旧能扛着木仓冲锋陷阵。
钉上克氏针的宽子成了营地的稀罕物,回到帐篷,之前那个医护兵立马跑到床前张望。
医护兵在国外留过学,学得是西医,几乎没接触过古老的中医,起初和排长一样,以为风红缨在胡闹,但看过宽子的缝合伤口后,医护兵肃然起敬。
为自己从前对中医的误会而感到羞愧。
这时段笑仪煮好了汤药,草药是风红缨下鹦哥岭随手采摘的,驱寒暖身子用。
煮了一大锅,营地的人都能分到一碗。
热气腾腾的补药汤水一出锅,营地的战士自觉排队。
风红缨做完另一台缝合手术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好几个男人共用一副碗筷。
你喝完,碗再给我,都没有过雪水洗刷就继续饮用。
风红缨皱了皱眉,排长带着人去附近村落告诫村民不要再饮用河里水去了,此时营地都是一帮小兵。
找不到主事的人,风红缨只能喊医护兵去制止这群人。
“传染?”医护兵吓了一大跳。
慌忙扎好绷带,医护兵二话不说就冲进了队伍中。
医护兵是边防兵营里的老人,上前说话比风红缨要有威严。
很快,没碗的人不再续用别人用过的碗筷,那些用过的碗筷用煮沸的雪水高温消毒后才会再次投入使用。
可纵是这么小心,还是有好几个士兵出现了腹泻呕吐,乃至高烧不断的现象。
一时间捂着肚子来简陋战地医院帐篷求救的士兵越来越多。
这帮人中,一部分的确是不小心感染了细菌,一些人则是普通的伤寒病亦或是拉肚子。
在场懂针灸的就风红缨、王二麻和段笑仪,为了加快救治,风红缨让王二麻从头到尾先过一遍病人。
只是感冒发烧的就不要再进帐篷,以免传染。
喝了伤寒药的人被冷风一吹,一个个五官扭曲的不成样,端着裤子直奔附近的草丛。
很快,一股股难以言表的臭气在四周飘荡开。
傍晚后风雪越来越大,风红缨担心抵抗力本就衰弱的士兵再被冻伤,便招呼几个身子骨好的战士跟着她去山上。
战士砍柴,她则去挖点草药。
鹦哥岭四周山脉起伏不断,百草堂药架上一般能买到的药材都能在山里寻摸到,只是外人不认识罢了。
跟风红缨一起山上的两个战士都是小兵宽子的家乡好友,一个叫双子,一个叫陈岁,前者大字不识,后者则进私塾读过几年书。
陈岁本该有机会去大学继续深造,不幸的是一艘轰炸机半夜将书香世家张家眨眼间炸成了废墟。
百口之家的陈家只剩在外读书的陈岁活了下来。
陈岁后来弃学跟着好友双子还有宽子一起投了军。
陈岁十分好学,下山的路上一直追问风红缨采摘的药材叫什么,有什么药效。
风红缨知无不言。
回到营地时,天彻底黑了下来,温度也降了不少。
天一冷,拥挤帐篷内全是跺脚搓手哈气的声音。
夜里光线不足,不适合做手术,因而几人只专注于给一些病重的战士包扎伤口换药。
就着被风吹至摇曳的烛火,风红缨刮掉战士们伤口上流脓的腐肉。
风红缨后来才知道战事初始,敌军的轰炸机就专盯战地医院和炊事班所在地。
还没开打,医护和厨师就几乎全没了。
等炮火连天时,抬回来的伤员先是用担架,后来多到只能用麻袋装。
然而忙碌的医护兵只有一个,这些伤口鲜血流了一路,肠子、残肢到处都是的战士只能等死。
有医护兵在用处也不大,医院基地里的药材早已在炮火中毁于一旦。
没有药,他们就硬抗,草草给手臂绑上绷带后,战士们再次冲进战场。
他们用人肉做盾,弹药打完了就持刺刀,就这样一路杀伐才将人数多他们好几倍的敌军赶到了边防线以外。
现在距离第一次开战已经结束快一周,从村子里归来的排长此刻非常的忧心。
风红缨清楚排长在担心什么。
在前世短暂的生命中,风红缨领兵作战过不下百次,最担心的莫过于敌军的偷袭,尤其当自己这一方处于全盘崩溃的状态。
夜半,陈岁从雪地里挖出三盒罐头,揣着罐头,陈岁偷偷摸摸地往医护兵的帐篷方向走。
风红缨和段笑仪是女人,故而被分到了医护兵所在的帐篷。
医护兵要在死神手中抢人,是营地的宝,她住的帐篷上的破洞最少,纵是如此,寒风依旧哗啦啦的往三人衣服里钻。
陈岁过去时,风红缨正在和医护兵晓慧促膝聊着明天的手术安排。
至于段笑仪……
段笑仪今天一直守在锅灶边生火煮药,从天亮煮到天黑,手上的冻疮痂裂了好几块,歇息时才发现手腕肿得比拳头还要粗。
晚饭是两个冻土豆,段笑仪下巴脱臼不能吃,风红缨便让王二麻敲碎煮成土豆糊糊喂给段笑仪喝。
囫囵喝了土豆粥后,段笑仪累得倒头就睡。
不然这会子要是看到罐头怕是第一个吵着嚷着要吃。
陈岁放下罐头后就跑走了,连风红缨问他哪来这么多罐头都没回答。
医护兵晓慧只看了眼被撕掉标签的罐头就说出了罐头里装得是什么。
“鲜蘑菇,赤贝肉,糖水腌橘子。”
风红缨挑眉,这些可是高档货。
“他哪来这么多罐头?”
风红直觉晓慧知道。
晓慧挠挠头:“陈岁参军之前家里富得流油,这些是他亲自背到营地来的,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风红缨将糖水腌橘子塞到晓慧怀中。
“你低血糖严重,多摄入点糖份好。”
晓慧红着脸推脱不要。
“不用给我吃,几天前我吃过了……”
陈岁埋在雪地里冰冻的罐子一共有三十六罐,这么大的量,其实早在陈岁进营地当天就被排长发现了,但排长没说。
之后的日子里,陈岁时不时会在半夜的时候挖出一两罐。
陈岁刚把罐头拿走,立马有小兵将陈岁的动作告知给了排长。
“排长,陈岁那小子又挖了一罐走了,是鱼肉罐头!”
那时候还没有发生鹦哥岭战役,炊事班后厨有一批罐头肉,但这些都是给伤残人员补充营养用的,所以小兵们看到陈岁挖罐头出来,一个个激动的直跳脚。
他们都想吃,但排长不让小兵们去找陈岁,而是让炊事班的战友给小兵们做了锅小鸡炖蘑菇解馋。
至于陈岁……
晓慧说:“三十六罐,他到这来一罐都没吃。”
“之所以隔几天就挖几罐出来,是为了祭奠他那一大家被轰炸死的家人,插上蜡烛祭拜过后,那些罐头会重新埋进雪堆。”
这事是排长偷偷跟在陈岁后边发现的。
风红缨一手握着一罐。
“那后来怎么又拿出来吃了?”
篝火下的晓慧脸色微微泛红,只见她双手紧紧圈住膝盖,闷声闷气地说话。
“鹦哥岭战役打响后,第一批被炸的是我所在的营地医院,我一睁眼脑壳就疼,眼前硝烟四起,大片大片的残肢往我身上甩。”
“我都认得……”
晓慧呜咽一声,哑着嗓子续道:“但我疼得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手啊,腿啊,滋滋冒着血冲我这边飞,后来——”
抹开泪水,晓慧喉头哽了下。
“后来一个冒着烟的流弹掉了下来,离我很近,大概就在她那。”
晓慧指着另一侧睡着的段笑仪。
“我以为我死定了……”
风红缨:“陈岁救了你?”
“嗯。”
晓慧吸吸鼻子,摊开手让风红缨看。
左手只有四个拇指,小拇指截断面的伤疤还很新。
“我疼的大哭,我都不知道我小拇指什么时候被炸没了……”
“等战事平息后陈岁才告诉我,要不是他抱着我卧得快,我头都没了。”
“营地就只剩我一个医护兵,我疼也要上,陈岁怕我撑不住,就塞了罐头给我,还说让我别告诉旁人。”
说到这,晓慧摇了摇手中的糖水腌橘子罐头,噗嗤一笑。
“书呆子一个,到现在还傻乎乎的以为全营地的人都不知道他埋了三十六罐头,他分给那些战士们吃,也是分一罐叮嘱一句,也不知道他图啥。”
风红缨拿着另外两罐罐头起身,出帐篷前将晓慧手中那一罐罐头盖子拉开了。
盖子很薄,拉扯时稍不留神就会割伤手指。
晓慧朝自己缺失的那一节手指看了眼,旋即小小叹了口气。
她喜欢那个将她从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救回来的书生陈岁,但……
摸摸脸,很粗糙,眼睛不圆不大,嘴巴倒是大……
反观新来的中医大夫,听说是奢云城里的大小姐。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