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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维持了长久以来少见的一次平静,没有人说话,就连苦艾酒都只是到车尾开了一扇小窗抽烟。
他们把车停在了郊区里,木慈下车呼吸新鲜空气,暴雨过后的空气潮湿而带着点沉闷,土地里翻出的泥腥随着被践踏出汁液的青草一同混入鼻腔,谈不上难闻。
木慈本该觉得累,得知某些重大信息或是遭遇打击后,人们总是会觉得很累,可冥冥之中一种莫名的焦虑感反而令他的神经更加亢奋起来,他没办法像平日那样放松,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去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左弦从车上下来,陪在他身边。
“你们从来没有交流过时间吗?”木慈忽然发难,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来都没有?”
左弦只是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曾经有过。”
“曾经?”
左弦忽然说出一个极为骇人的数字:“两百三十二天。”这让木慈很快转过头去看着他,左弦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这炙热的目光,而是继续说着,“二十三站。”
“车上跟车下的时间流速是相同的。”左弦的声音很平稳,开始解释,“不论站点里发生多么诡异的事件,时间被拉得多么长,就像是青旅那样,我们花了绝对不止一个晚上的时间,可对于火车来讲,那就只是一个晚上,我有做过记录,按照火车的时间流速来,我来到这辆车上已经有两百三十二天了。”
“这么久。”木慈轻易地被他的话题带走了,嘴唇稍稍颤抖起来,在过去近三个月的时光里,他被迫去适应一种新的人生,接受命运再一次不受自己摆布,甚至这一次他都不是自愿的,这种危险不像是体育,容不得争强好胜,他只能麻木地随波逐流,每一站都像是在消耗他的一部分,“我……很难想象。”
想想都觉得绝望。
左弦垂下脸,在黑暗里微微笑了一下:“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
“……确实有一点。”木慈迟疑地回答道,他不想撒谎,“不过那是因为我还不太认识你。”
“不用为我说好话。”左弦制止了他,用一种更悠闲平静的语气玩笑起来,“一开始还好,我很适应,后来意外得到血眼,搞清楚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之后,我就变得很绝望。感觉就像是被迫在一所很危险的学校里上课,我突然被抓进只有一个人的尖子班,这并不是好事,也不是火车对我实力的认可,而是一种变本加厉的折磨。”
他这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让木慈反而感觉更不舒服了,试图说些什么,却没办法说出来。
“我开始变得很累,很疲惫,也许我现在还在这里,下一秒又在别的地方,我也不能确定这种负面的状态会不会让我不慎死在某个角落里,火车不给我任何时间准备,也不给我任何时间缓解。”
左弦靠在车头上,那里曾经被雨打湿,又因为长期行驶而蒸干水分,看上去就像是才洗过一样:“于是我开始过得很随意,不再费心考虑任何人的感受,尽量给自己挤出一点喘息的空间,那么这个空间里也就只剩下我了。任何人在及时行乐的时候,都会变成讨人厌的烂人,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必不可免地会为自己而无视别人的感受 。”
“你不是烂人。”木慈笨拙地说道,“任何人有你这样的经历,可能会变得比你更坏。”
“我不是在给自己辩解什么。”左弦转过来,他这会儿把大半个身体都俯在车头上,如果换个场景就会很像一位好看的车模,他慢悠悠又善解人意地说道,“毕竟无论如何,这是我自己的事,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没人必须要包容我。”
木慈再度陷入了沉默,他有点难过地看着左弦,如果他们互相不认识的话,听这些话最多是让人感觉到震撼,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多喜欢眼前这个人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痛楚。
“我们当时确实是同一批人。”左弦温声道,“差不多的时间线,我问到几乎都快厌烦了,得到血眼之后,我就再懒得重复这些无意义的问题,反正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死,没有几个人能活下来,加上我们对下车毫无头绪,所以没人觉得这是个重要信息。”
木慈如鲠在喉,过了许久,他才愧疚地说道:“我不该在你身上撒气。”
“比起撒气,我倒是更倾向于把这句话理解成对我智力的肯定。”如果左弦想说甜言蜜语的话,几乎没有任何人能招架得住,他对木慈眨了眨眼,“我喜欢被你依赖,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我就得考虑考虑了。”
木慈短促地笑了一下。
一开始木慈只是想把左弦打发走,他现在没什么心情谈话跟交流,可既然对话已经进行到这里了,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坚持己见:“我想过我们之间会有些差距,但是五年……太漫长了。”
“是啊。”左弦轻声道,“五年……怎么可能会是五年。我想过如果能回家的话,我可能会回到原来的时间点上,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还待在原地,时间一秒都没有走动,又或者我凭空消失了大半年,突然出现在某个地方。”
这让木慈恍惚了下:“还有这个可能性啊,我一直以为回程就意味着回到最初的开始,根本没想到……你总是考虑得比我更周全。”
也许是因为火车跟现实世界完全脱轨的原因,木慈总是下意识以为回去就意味着一切回到原定的正轨上,没有考虑过另一个可能,比如说他们在另一条歪歪扭扭的轨道上行驶得足够长久,那么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时,当然不会在原位。
不过这也没有意义了。
他们并不是差距着一小段轨道,而是足足五年的光阴。
“我们之间相差了五年。”木慈很艰难地微笑起来,他抿着嘴唇,“既然你没来找我,说不准火车的规则是我们会一起到最新的日期去。如果有下一批的话,他们很可能是26年的,要是到那时候才凑齐一个团,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很可能集体回到26年?”
左弦凝视着他:“这也是一个可能。”
他们都没有提起另一个更可怕的情况,像是不约而同地忽视了它的存在性。
如果丧尸世界的人类跟他们没有任何不同,如果他们所曾经历的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他们并非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火车是一座连接的桥梁,让错误的人在错误的时间遇到正确的彼此,那他们的逃离,也意味着将对方彻底推开。
并非是左弦没有来寻找木慈,而是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木慈。
正如木慈的世界里,从来不曾出现过左弦。
因此木慈只能祈祷,发生错误的从头到尾都只有时间,而不是更多更具体的东西。
人们总说旅行能让人心胸开阔,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段末世之旅开阔到让木慈重新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恐怖之旅。
然后他突兀地发现这两者几乎就是相同的套路:外力的威胁,内心的拷问,变化无常的同伴,如影随形的危机,还有放缓脚步时的轻松,一模一样,甚至都没费心做太大的改变。
唯一不同的是,通常情况下,范围较为狭小(比如缩小在某些村落或是某个地方)的站点,能让他们自顾不暇,不必多思考一些乱七八糟的哲学问题;而这趟丧尸之旅拉大了他们的视野,大城市、高速公路、游荡的丧尸、变成疯子或还试图保持理智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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