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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熙三十五年十月十四日, 苏杭连绵阴雨,镇守大太监王宽兵变,扣押太子, 苏杭城宵禁戒严,如铁桶一般,无人能进出, 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同日,远在邺城的皇帝深夜骤然晕倒,皇后悲痛, 召国丈进入皇城。
苏杭城西南角的一个小小角门,在深夜大雨之中有两个人骑着飞驰的快马,悄悄地接近。
大雨淅淅沥沥地打在雨披上,让人感觉震耳欲聋。
其中一人接过另一个稍显纤瘦的人的马缰, 将马藏在了城墙脚下被偷偷砌起来的一个马棚里, 雨滴从棚顶滑落, 在雨夜中隔绝了一个小小的天地。
“燕安,看到藏在马厩里的消息了吗?”
被称作燕安的男人摇了摇头, 他黑色的眼眸仿佛能和夜色融为一体,看着一旁的披着宽大雨披的女人。
“那我们要此刻进城吗?”
女人握着长刀的手紧了紧, 最终微微侧过身,仔细的听了一会城墙内的动静, 压低声音道:“再等等, 有人。”
于是二人便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不断落下的雨声。
燕霜拉了拉头顶的兜帽,忽然地感觉有些不自在。
自从那天燕行到来之后,和燕安的之间延续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事情太多,儿女情长什么的都被排在了末位,燕霜也就是偶尔在深夜烛火中休息时才会想起,亦或是单独和燕安呆在一起的时候会想起来。
想到那天,燕霜的眉眼便动了动。
夜幽冥,果然是当年永毅侯府的世子。
永毅侯府是怎么没的,在官方层面,是因为对方“企图谋逆”的大罪被株连的,因为念在永毅侯府当年对皇甫家的贡献,仅赐株连三族。
但燕霜觉得,永毅侯获罪的原因恐怕不是这个。
他们这些藏在阴影处的影卫,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个权高位重人的阴私,越是身份高的人越怕死。
燕霜曾听同事说过,永毅侯府并不是因为谋逆获罪,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做出这样的行为过,而是因为忤逆了皇帝,仅仅是因为不赞同皇帝的政策,就让对方怀恨在心。
燕霜想了想当今圣上的肚量,还有对皇位的看重程度,好像有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人意外。
燕行当年,就是被作为奸细,顶替了永毅侯战友的儿子,进入的永毅侯府。
燕霜也听见了燕行当时的话,她自始自终相信着燕行,或者换句话来说,就算是燕行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又怎么样?她是绝对不会站在燕行的对立面。
夜幽冥遭受了如此巨大的灾难又如何,这世间众生皆苦,要是比惨,他们在座的几个人,哪一个没有什么悲惨的身世?
燕霜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善人,她能做到的,也只有对夜幽冥的不去理会,但如果对方执意要杀了燕行,那么她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那天的结局,是洛仙儿带走了夜幽冥。
而同样也从燕行口中,听到了关于永毅侯府的另外一个故事。
燕行的确什么也没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前往永毅侯府并不是为了监视他们的,而是对他忠心的考核,也是对他人性的考验,然后最终,让他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皇家工具。
永毅侯府一家的死亡燕行没有参与,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见证了一代鼎盛侯府的落幕。
那是他最初感受到家人温暖的地方,也是最后感受到皇权巍峨和残酷的地方。
永毅侯府破灭的那一天,燕行也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他被王管教抓着手,红着眼睛,抗拒嘶吼着,杀死了那个高大豪迈的永毅侯。
然而永毅侯在临死之前并没有任何的不甘,他到死都仍然相信着皇上,他也没有任何怪罪燕行的意思,那样包容宽广的眼神就这样看着他,像是来自于一个父亲沉重如山的爱。
“我不怪你,”永毅侯说,“要像个男人一样,哭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永毅侯的眼神中带着临死的平静:“带着这个名字好好活下去吧,燕行。”
后来燕行觉得,这是不是就是永毅侯的报复,名字像枷锁,每当叫起一次,都是在提醒他反复溃烂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发痛。
而夜幽冥,则是燕行在加入北苑以来,唯一一次忤逆,他放走了对方,并在后来的人生里,等待着对方迟来的报复。
夜幽冥离开的时候神情冷漠,但是内心却多了丝丝迷茫。
复仇和杀人原本就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事情。
十岁,他从金尊玉贵的永毅侯世子,被人带入了暗夜阁,经历了暗无天日的厮杀。
暗夜阁的选拔比起皇家影卫,多了残酷,少了人性。
他几乎什么都经历过。
前一天还在说笑的人,第二天就成了生死对手,精心养了三年的狗,在最后一年被要求亲手了结。
他们不能有牵挂,不能有思想,更不能有怜悯之心。
他的世界被摧毁,被重组,又被打破,又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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