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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老人

千里之外的京城，一碗湃了冰的绿豆百合汤辗转着来到兰公公手里，他微弓着腰，朝着那伏案的威严背影而去。

弘宣帝手里的奏折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在因朔北案吵得不可开交，三皇子查明了银子流向后，朝堂上就泾渭分明出现了两种声音，一派称要彻查内务，一派咬死煦王图谋不轨，暗流涌动中大部分人的立场昭然若揭，兰公公虽不言不语却看得透彻，只是他没想到一些原本的太子党竟倒戈，明里暗里给太子下了不少绊子。

煦王不回京，查案总会有不顺畅的地方，可弘宣帝却丝毫没有要遣他回京之意，像是信了他那个大病的荒谬之言。

“陛下，这天儿热起来了，明日臣叫人多加个铜冰鉴来。”兰公公瞅着弘宣帝抬头歇息的功夫，踩着碎步把黄瓷云龙暗纹碗呈上去，语调慢悠细长还含着笑意，像真是单来端碗解暑汤一样。他送了汤却没走，欠了欠身子立在旁边。

弘宣帝颔首喝了小半勺，果然问道：“他到哪了？”

兰公公从善如流答道：“回陛下，已经进遮风山了。”

“嗯，挺快。”弘宣帝把碗搁在一旁，瓷勺当啷一响，听不出喜怒，“还跟着呢？”

“那山不好进，跟不了，留在外头了。”

弘宣帝没再开口，裹在明黄衣袍里的手一挥示意退下，便又慢悠悠翻起奏折来，脸上仍端的沉稳不怒自威，意味不明地呼出一口气。

那遮风山个头不大，里面却藏着一座楼，层层暗藏玄机，此时景照和姜庭渲正僵在楼梯口，谨慎地向身后一扇闭紧的门挪动。

两人踌躇片刻，眼神示意下达成共识，姜庭渲猛一抬脚踹开木门，门并不结实，一下子破开，他紧接着侧身躲开，背靠墙壁细听其中动静。

冷汗顺着背脊滑落，姜庭渲换成左手拿剑，极力压着呼吸，却依旧感受不到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准备踏入屋中。

他刚迈入一步就感受到背后一道锐利的目光，心中一惊要出手，却听景照开了口：“老人家。”

姜庭渲扭头去看，那人立在两步之外，老态龙钟，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眼球一眨不眨盯着他，枯瘦的手里拄着拐，皮肤泛着种难以形容的蜡黄。姜庭渲心中浮起一丝怪异，这人看上去太老了，老得有些骇人。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老人，看上去就觉出神秘诡谲，让人心底一浪浪地翻涌着不安。

景照不欲出手，姜庭渲看着眼前这人，竟也莫名没有要举剑的打算，像是心有预料他会在这里听到一些事情一样。

那老人朝他拱手行了一礼，却没张嘴说话，只是朝屋里走去。

姜庭渲发现他并不跛脚，手中拐杖没有起什么实质的作用，正相反，老人虽驼背佝偻着腰，可走起路来脚底却十分利索，和他外貌的年迈构成浓浓的违和。

“进来。”老人哑着声音唤他们，嗓子里像卡了浓痰。

屋子里四处挂着破布，什么颜色都有，像个染衣坊，老人穿行其中。

“为什么这里没有其他人？”姜庭渲对着他的背影问。

老人仿佛没有听到，不急不缓地走到一张方桌前，示意他们随便坐。

方桌上堆了几块羊皮布，似乎写满了文字，不过因为是卷着放在一旁，看不出其中端倪。

“零七。”老人先叫了景照的名字，细细品了品，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眼里有几分意外。

姜庭渲递了个眼神过去：见过？

景照摇摇头。

“他命有劫关，不想竟是你。”老人低头摊开一卷羊皮布，不知这话是在对谁说。那上面画了些曲里拐弯的图案，他枯树皮一样的手指将皮布抚平，嘴里还在咂摸着什么。

一些事情在脑海中串连成线，姜庭渲意识到什么，连忙问道：“什么？”

那老人一笑：“听过的人都死了。”

“是我出生时的那个秘密？”姜庭渲立刻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水当时称他们知晓这秘密是钦天监临死传出的消息，可在弘宣帝眼皮子底下传消息，哪有那么简单？

老人点评了一句：“身为皇子，却不自称为王。”

姜庭渲没有回答。

那老人笑吟吟道：“这一路来，你可知有多少人在为你铺路？”

他停了一会儿，又像是回忆起什么笑话来：“一个局，骗了那么多人。”

“什么局？”姜庭渲手心里冒着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却不敢深思。

“二十年，光阴似长河。”老人轻哼着，“年岁斗转星移，皇宫送往迎来，竟无一人怀疑这荒谬之言。人各有命，岂能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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