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别有用心“常姑娘,我不明白,你想干什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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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氏宗祠内,赵恪看着堂上黑脸的里正及各位族老,再看一眼一脸“受惊过度”,脸色苍白的常瑛,终于没忍住,低声质问道。

“您放心,且救救急。事后我定会报答。”常瑛不动声色地按下他的疑惑,继续尽职尽责地表演着自己那弱小可怜的人设。

今日下山后,他们一行四人还没有走出几步路,便被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本着有热闹不看白不看的朴素心态,村里人顾不得农忙,匆匆报了族老与里长,一气簇拥着他们往宗祠来。

眼看宗祠内的人越涌越多,黑压压地站满了整个院子,对着常大牛二人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堂上的族老总算是坐不住了,大声斥责道:“干什么?都静一静,静一静……”

“且听听里长大人的意思!”

里长常武威严地咳了两声,方才好像吵得烧开了的茶壶盖儿一样的众人总算暂时安静下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像大鹅一样仰着脑袋往里瞧。

“今天,常家丫头上山拾柴火,却差点没了性命。这样的事情,任谁也想不到,会发生在我们常氏宗族里!”

常武年纪四十上下,身材魁梧,面色黧黑,为人一贯公正伉健,早年甚至还到过府城闯荡,故而在常家村里威信极高。方圆之内,不论老少,提到他总要赞一声服气。

这些年他年纪渐长,众人是早没有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气。

“常大牛二人何在?”里长一开口,地下的少壮们莫不出力,纷纷提起跪在地上的常大牛二人上前。

“我且问你,你今日尾随常家丫头上山,打的是什么主意?”

常大牛都如筛糠,哆哆嗦嗦了半天,才挤出了几个字:“里长……我没坏心啊……”

当世宗法严明,上至庶民下至世族,尽皆聚族而居。而作为一宗之主的里正与族老们,手上不仅有教化之责,更有刑罚之能。

像他这样对本家下手的人,是合该判一个不孝不悌之罪。若是落在个严明的族老手里,就是乱杖打死在祠堂也不为过。

那血肉横飞的场景从脑子里闪过的时候,常大牛再也不能冷静。

看着脸色原来越黑的里长与族老,他一时间也顾不得郑地主事后会不会报复,伏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颤颤巍巍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里长,我老娘早逝,没少受族里接济,怎么会不知道知恩?”

“今天做下这样荒唐的事,哪里是我的本意,都怪郑地主他胁迫我啊……”

此语一出,众人一片哗然,脑子快的一下子理清了这团乱麻。原来是阿瑛的病治好之后,郑地主还没有死心,情急之下反而不择手段,雇了人要强行把人掳走。

打发人去请郑地主的功夫里,堂前的众人义愤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郑家发迹之后,附近这几个村子里,有一半地都成了郑家的产业。他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收下的粮食反而得源源不断地送入郑家。年复一年不过勉强糊口,若是家里人生了病症,那欠下的亏空可真不知道要几辈子才能还清。

故而郑地主大汗淋漓地进门之后,一双双眼睛里的不满似乎要把他射个对穿。

常武似乎有意晾着他,放任他站了半晌也没有为其添上一把椅子。

“郑老爷,据我族常大牛跪陈,为替自己那早逝的公子配冥婚,你可有胁迫他绑架常家女儿?”

郑地主擦了一把汗,他这些年作威作福,顺风顺水惯了,怎么也没想到,就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寻一个鬼.新娘,竟然惹出了这样的麻烦。

狠狠瞪一眼那“哭哭啼啼”的常家丫头片子之后,他陪着笑上前:“常里长,这都是误会……”

自古民不与官斗,里长多多少少也沾个官字,郑地主并不敢托大。

“不论是不是误会,咱们今日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开便是。”

常武默默推开他的示好,不动声色地把想要私了的郑地主顶了回去。

他奶奶的,郑地主暗骂这块臭石头,再次把矛头引向了常瑛:“常家这丫头现下不过十一二岁,还是个顽劣孩子,她的话,怎么能轻信。”

“你胡说!”

人未到,声先至。

常父的脸色被涨得通红,与妻儿一起匆匆赶到,大声斥责郑地主的信口雌黄。

“前些日子阿瑛病重,你屡屡派人上门逼迫,我家闺女差点便没有支撑住。如今她好容易病好了,你又打这样阴毒的主意。”

“要她这个活生生的人给你那死鬼儿子陪葬吗?”

“你……!”郑地主被常父这话气得眉毛倒竖。

他提及的这两件事,虽都是为了冥婚,可是性质却差得是十万八千里。前一桩因为常瑛病得要死,谁也不知她能不能挺过来,当爹当娘的想给闺女地下找一个人作伴,谁也没法干预。

可如今这常家丫头好了,活生生一个大活人,若是再被郑地主拉去地下,这可是害人性命的官司。

常父素来寡言,情急之下吼出这一番话已是不得已。此后倒也不再争辩,只与二儿子常安一起默默站在闺女身前。

常瑛默默抬头看了一眼父兄,再瞅一瞅抱着她的脑袋痛哭的吴氏,心里潮乎乎的没忍住,小小声说了一句:“娘,我没事儿。”

她前世也活了二三十年,却从来没有朝谁喊过“娘”这个字。师父醉心香道,连自己都过得不羁,哪里会拿小女儿那一套对待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吴氏抹泪,“多亏了赵家大郎遇见你……”

默默旁听的赵恪无声地抽了抽嘴角,忽然觉得自己那差点被她掰断的手腕子格外得疼。

“是啊,娘,赵家兄长为了救我,胳膊都受伤了。”小恶魔的声音悠悠传来,叫赵恪直觉没有好事。

“那怎么得了?”吴氏着急得紧,赵家这孩子没爹没娘又是外姓,哪里有人肯照顾,“今日阿恪你可千万不能走,便在婶子家住着,婶子照顾你的伤。”

十二三岁的少年看起来潦倒得紧,却并不想麻烦别人。今日碰见常瑛不过是巧合,他既肯救人,便没想着受什么回报。

况且,他瞟一眼那干瘦的小丫头。她有如此的心计谋略,再配上那一手分筋错骨的本事,哪里需要自己的帮助?

眼看他要起身告辞,吴氏着急起来:“阿恪……”

常父先一步跨出,不负所望地拦住了赵恪离去的路,坚决要求他不能离开。

这个朴实的汉子一心想着知恩图报,倒把赵恪弄得不知该如何回绝。看着一旁奉父命牢牢看着他的常安,他终究是无奈,再次坐了回去。

堂前拉扯了半晌的官司也渐渐到了尾声。在常武的坐镇之下,常大牛与其跟班,在宗祠内服服帖帖地受了三十鞭,打得腿脚都高高肿起,显然没有容情。

至于郑地主这个外姓人,自然受郑氏宗族庇佑,常武无法,只得让他认下保证,在祖宗面前发下毒誓,再也不欺扰常家。

事情既然暂时得到了解决,看了半天热闹的人群自然渐渐散去,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的常瑛却突然起身,对着一宗族老磕头道:“阿瑛多谢各位叔伯爷爷主持公道,郑老爷今日虽发下誓愿不再逼迫常家,可人心难测。”

“若是今后我常家再发生什么**,还请各位里长族老做个见证,这其中必定与郑老爷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郑地主险些没把一口老牙咬碎。

合着从今之后,他不仅不能再追究自己今日丢的脸,还要为了自己的名声保证他常家不出事吗?

这他妈的是什么世道?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哪里被这样将过军?

常武爽快一笑,倒是喜这丫头机灵,欣然点头应允:“既然如此,我托个大,便为你这丫头做个见证。”

常瑛欢欢喜喜地起身,一张脸上的苍白都消退了不少,少了几分惊慌难安的神色。

看着这姑娘那空荡荡的衣袖和芦柴棒似的胳膊腿,常武又是忍不住同情起来,狠狠朝郑地主哼了一声之后,起身塞给了常父一把药草:“赵家小子今日出手仗义,他一人多有不便,你们该把人带回去好好照顾才是。”

“是是是……”常父激动地直搓手,急忙带着闺女与赵恪回去看伤。

只有常安一人落在后面,比这常武的样子有样学样,狠狠地呸了一声,惹得常瑛差点笑出声来。

被吴氏紧紧拉着的赵恪闻声回头,悄悄朝着小姑娘磨了磨牙。

无妄听了这一圈,再结合这姑娘不慌不忙的表现,他哪里猜不出,今日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只怕从她晨起出门时就一一算计好的。

只是有一桩,他实在想不明白。

带着自己做她那武力值的挡箭牌倒还可以理解,如今事情有了了结,为何还要煽风点火地提醒常父常母,非要把自己带回家呢?

第4章 立锥之地常家烦心了许久的事情得以了结,一家子的脚步自然轻快不少,拉着一个无意乱入的赵恪,欢欢喜喜地还家去。

到了家门前,邻居刘家小子正提着一个麻布口袋站在门前候着。远远地见到这一家子回来,急忙迎上前去:“常家婶子,你的粮落在了半路。”

吴氏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方才刘家小子跑去寻她回家,她一听阿瑛遭了罪,心里头着急地啥也顾不上,丢下麻布口袋就往宗祠跑。幸好后头跟着的刘家小子机灵,特地捡了粮食口袋回来等着。

“好孩子,你可是帮了婶子大忙。”吴氏连声赞他。若是这面口袋丢了,他们一家怕是只能饿着肚子乞食。

刘家小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门,偷偷看一眼后头的常瑛,一道烟儿跑了回家。

乍一进门,朴实的夫妻两个自然忙着给赵恪清洗看伤,倒把常瑛给冷落了。

小姑娘倒也乐得清静,跑去研究她娘求爷爷告奶奶借回来的那小半口袋粮食。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娃娃,上手一掂这面口袋的分量,便知道她娘这次借粮没少给人为难。

解开那粗布绳子一看,果不其然,里头净是些干干巴巴的陈谷子。

刨除谷壳与麸皮,只怕连二十斤都没有。

这点子粮,就算一家子勒紧裤腰带,又能吃几天呢?

常瑛心下虽愁,却不愿意带到脸上来,惹出常父常母的叹息。默默把那小半口袋粮食安置好之后,她便搬了个小板凳,端端正正地坐在院子里,一眨不眨地望着赵恪进去的那间屋子。

她二哥常安直道稀奇,忍不住开口逗她:“小妹,你这眼睛一直盯着人家作甚?窗户都要给你看穿了。”

常瑛挪了挪屁股,不想理他。

却没想到吴氏刚刚好自屋内出来,听见这话顿时笑吟吟地望着闺女,十分周道地过来安慰她:“娘的好闺女,放心吧,阿恪就是一时扭伤,你爹看过了,说他不碍事呢。”

她下的手,自己还能不清楚?

常瑛张了张口,正欲解释,瞧见吴氏那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却忽然张不开嘴,索性当作没听见,以免越描越黑。

瞧见她这副模样,吴氏倒也不再取笑,自个儿到了东厢内,打算去给那赵家小子翻找出来一身干净衣裳。

没一会儿,方才一身狼狈的赵恪总算不自在地拉开了那扇柴门,静悄悄地迈出了一只脚。

他原来的一身麻衣本就补丁摞补丁,平日里还勉强保持着干净,今日情急之下在那泥里一打滚儿,便再也穿不得了。

如今套上吴氏寻来的干净衣裳,再把那乱蓬蓬的头发重新束好,倒也不难发现,这人生得倒是白净斯文,颇有些单薄清隽的意味。

可惜这穷乡僻壤之间,人人都为生计奔波,个个都被晒得黑瘦,一双手糙得紧,平日里哪有功夫去在意这些。

常瑛自然也不能免俗。常家如今穷得连下蛋的母鸡都没有一只,一日三餐都是梆梆硬的黑面窝头,配上泛着苦腥气的野葵汤。一连吃了三四日,她这个风餐露宿惯了的人也快咽不下。

再不想个法子挣上几个铜板,秋天来了可真是连树皮都没得啃。

她脑子赚得飞快,殷勤地围着赵恪这个读书人家的幼苗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举一动。

赵恪被她这直勾勾地眼神盯得发毛,步子都差点同手同脚起来。他一忍再忍之后,终究是受不了这姑娘,远远地待在一个离常瑛最远的角落还不放心,又把自己的身子别开,只拿后脑勺对着她。

在常家养了三日的伤之后,即使常父常母一再挽留,赵恪还是坚辞不受。

这几日他呆在常家,自然看得出来常家日子艰难,存粮是一日少过一日。再在这里呆下去,多少会加重人家的负担。

听说他要走,吴氏极为不舍。这几日住的虽不长,她私底下却是极喜爱这个后生。往远里想,阿瑛也渐渐大了,若是能留下阿恪在家,哪里还会发生上次郑地主那般的糟心事呢?

不过想归想,她到底也不好说出口,便给赵恪强塞了一包窝头,依依不舍地送了他出村回家。

眼看着吴氏挥手送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赵恪捏了捏怀里那尚且温热的黑面窝头,心下一时难掩起伏,复而回身,规规矩矩地朝吴氏弯腰行了个揖礼,带着一身的感动转身欲走。

啪——

他还没走上两步,忽然被跳出来的常瑛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背着箩筐包着头巾,显然是早有准备,跟了他一路。

看着眼前这姑娘笑嘻嘻的脸,赵恪方才**初霁的脸色再次黑下来,彷佛山雨欲来。

一语不发的,他转身就走。

可惜常瑛大病之后,这体力好似怪胎一般。一路上无论赵恪是快是慢,她都不近不远地缀在人家身后,像是一个牛皮糖一般甩也甩不掉。

眼看再走几步自家的茅屋便要到了,赵恪气结,陡然止住脚步,回身拦住那姑娘,语气颇有些不客气:“常姑娘,在下那日虽没帮上你什么大忙,可也并无恶意。这三日你不歇气地盯着我跟着我,到底是何意?”

阿瑛年岁不大,人也干瘦。这些日子虽扰得赵恪有些不快,可他不是一个狭隘的性子,便也没计较。

然而眼下他即将归家,若是再不好生制止他,自己今后岂不是也没个安宁日子?

常瑛晃了晃自己身上的大背篓,里头那把柴刀适时地发出一阵晃荡:“郑老爷碍于面子不会轻易报复我,可你一人住在这山林之间,我担心你进进出出遭遇不测。”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好似黎明前的星子不慎坠落了几颗,恰恰含在了她的眼里,继续着昨日未尽的璀璨。

瞧见那熟悉的一抹寒光,似乎又有些记忆被再次唤起。

赵恪冷静了半晌,终于把被这把刀揍得鼻青脸肿的常大牛驱逐出脑海。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倒也没在烦扰常瑛跟着他,转身欲走。

“等等——”

常瑛仔细嗅了嗅空气里传来的异样味道,忽然张大了双眼。

她快步上前扯住赵恪的袖子,语气急迫:“你闻,前面是什么味道……”

远远瞧见那一缕黑烟窜出林间,赵恪陡然惊醒。二人目光相接,顿时在对方的眼睛里收获了肯定的答案:

山上走水了!

常瑛一把将背上的箩筐甩下,步伐如飞地冲入赵家的院子,抄起水桶就往那炙热的火苗中泼。

赵恪的脚程亦不慢,匆匆浸湿衣物之后,抬脚便往着火的茅屋中冲。

“你疯了!”常瑛一把拉住他的衣摆,被烟雾熏得涕泪横流。

“父亲的书籍还在里面,我不能不救!”赵恪甩开她的手,没入滚滚烟尘。

这个死脑筋!

常瑛暗骂一声,当下也顾不得太多,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提着木桶来回狂奔。

幸而这火势并未失控,显然刚刚燃起不久。小姑娘被熏得脸蛋焦黑,几番奔波之下总算制服了火势。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戳戳赵恪的手肘问道:“你没事吧?”

他冒着火进屋寻找赵夫子的遗物,几番下来可不得被火苗灼伤一层皮吗?

少年的一身确实狼狈,看上去比常瑛还要凄惨几分,连头发都被烧焦了几缕。

他侧身护着赵秀才的那一摞书,盯着自家那还冒着焦糊气的茅草屋,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常瑛被他那不要命的样子吓到,喘匀了气之后还是惹不住劝他:“书籍到底是死物,若是你为了这些在火海里赔了命,赵夫子哪里能安心?”

赵恪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因为吸入了不少烟雾而分外沙哑。

他一字一顿,分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常瑛懒得与他争辩,仔仔细细地在四处寻找着蛛丝马迹,“我只知道,若是不留着自己的一条命,岂不是白白使仇人生快?”

赵家的这两间茅草小屋靠近后山,所在偏僻,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来。这次突然大白天地走了水,若说是意外她打死也不会相信。

“此人既有心纵火,定然会小心行事。加之此处荒僻,无人可察,你倒也不必费工夫……”赵恪被她那脆生生的话激得清醒了不少,灌了几口凉水之后,幽幽道。

“你我心中都清楚,下手如此不留情的,没有别人。”

常瑛转了一圈之后,把赵家的惨象收入眼底,怒火蹭蹭地往上涨。

“对不住,此事皆是因我而起。”

若不是想要救她,赵恪穷归穷,好歹还有两间茅屋栖身。如今倒是哗啦啦烧了个干净,叫她该怎么偿还人家是好?

“你今日带着刀跟着我了半天,已然是尽力了。”赵恪垂下眼睛,朝她摆了摆手。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那郑家竟然会阴毒至此,不仅要报复他这个事外之人,还这样毫不犹豫地把他逼上绝路。

前些年他年少时,家中的日子也算是风光过一阵。那时他爹赵秀才高中廪生,赵家又家道殷实,往来之人多有阿谀奉承之词。谁能想到大厦一朝之间倾覆,他家如今,穷到只剩手边这一摞书。

“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常瑛与他并肩蹲在一处,清理着地下那些险些被烧毁的书籍。

“我已无容身之所,大抵是去县城做些苦工谋生吧。”虽已至穷途,但他答应了父亲绝不轻贱自己。

“苦工?漕河码头上的力工受着往来商户与掮客的层层盘剥。即使可得温饱,大多三十岁上下便一身病痛。”

“你去做了苦工,且不说能不能活下来。难道你就甘心忍下这口气?”

赵恪不说话,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无声无息地盯着她。

只有他一人知道,从那日一刀拍晕常大牛,再到今日冲进自家救火。常瑛的表现,委实超出了一个十一岁稚子的范畴。

“若是我想要你借赵夫子之名,帮我隐瞒一些事,你愿不愿?”

常瑛的目光从那一摞书中移开,直勾勾地盯着赵恪。

第5章 小试牛刀这话她自那日遇见赵恪开始,便在心中盘旋,几经波折之后,终于说了出来。

香料一途自古以来便掌握在世家手里,便是随着改朝换代有些许微末技艺流传在外,那也不是她这个乡野之地的黄毛丫头能够得到的。

不说旁人此后听闻她大病之后忽然如有神助,掌握了各式香方,会不会眼红探究。单单常父常母问起这手艺从何而来,她都答不上来。

到时候师出无名,便好似身怀至宝的稚子招摇经过闹市,如何能得安稳?

而假托她这一身本领习自赵夫子留下的遗卷,只要操作得当,便少了不知多少麻烦。她也得以不再遮遮掩掩,眼睁睁地瞧着常家吃不上饭却不能轻举妄动。

心中那股雾蒙蒙的窗纸终于被捅破,赵恪忽地领会了她的意思,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散落的书卷。

赵家世代耕读传家,一向侍奉书籍为至宝。到了他这一代,谁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爹却因为这些东西丢了性命。

故而他对这些四书五经的态度一向复杂。自小接受的谆谆教导让他知晓要读书上进,可三年来的潦倒境遇又让他痛恨这些泛黄的书页。

如今穷困之际乍然听闻此物尚且有次妙用,得以救助常家于水火,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秉持本心,静静点头。

得益于早逝的赵夫子,精怪鬼谈之事他虽不信,却也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得知了不少。

故而常瑛身上的秘密虽多,他也默契地只做不知,并不多问。

虽说他自己已经穷困到了如此境界,可若能为常家济一济困,倒也不算辜负前些年念过的仁义礼智。

二人就此达成一致,赵恪此后得以在常家得一收容之所,而常瑛,便假借赵秀才留下香方之名制香开源。

二人皆是心智早慧的孩子,此事敲定,便也不再磨蹭,把赵家那破破烂烂的茅屋收拾一下,便背着那散落的一筐书籍相携下山。

相隔半日再入常家之门,两个孩子这一身**黑乎乎的模样自然让吴氏惊诧不已。

得了常瑛简述之后,她更是气得一改往日的温柔模样,大骂郑地主不是个东西。

可是骂归骂,人家这次做的干净利落,丝毫没留下证据,他们便是有天大的冤情,也苦于自己势单力孤,更是找不到说处去。

吴氏泄了泄火气之后,终于想起正事,急忙把赵恪迎了回去,又烧了灶忙活开,要他们喝些热水免得着凉,口中直道要赵恪在此常住,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外人。

常瑛既得了个暂时万全的由头,自然不肯再荒废时日。换了身勉强能见人的粗布衣服之后,便背着她的那套大箩筐一头扎进了后山。

前些日子她上山来守株待兔便发现,这处人迹罕至的荒山里,她求之不得的宝贝可不少。

眼下正值五月,一年之中日头最烈的时候。得益于那太阳无私普照的热量,这山林之间的草木个个都牟足了劲儿朝上长。

譬如那一株株挤在一团的茉莉,碧绿轻盈的叶丛之间便争先恐后地开满了花苞。

远远望去那花瓣虽若隐若现,可是那一抹香魂魄却是清新幽远,格外雅致醉人。

她欣赏归欣赏,手下的动作却不慢。

食指与拇指夹住花柄,自斜上方微微用些巧劲儿,那洁白似玉的花瓣便毫发无伤地落入她的手中。

仔细瞧瞧那花茎,却还依旧柔嫩,断口处光滑利落,并不影响再次开花吐蕊。

茉莉吐香之妙,须得午后烈日当头时采下那含苞的蓓蕾,加以平铺窖藏。

此时是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刻,即使常瑛动作极快,却还是免不了自己一张脸被太阳晒得泛红。

待到那方大箩筐中堆叠的花苞已经过了半数,她这才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汗,脚步轻快地下了山。

戌时将至,吴氏恰恰在灶间继续做那千篇一律的黑面窝头,坑坑洼洼地小院里只有赵恪一个人,埋头在石臼旁舂米。

他自觉借住在常家要让常父常母平白多养活一张嘴,故而干活极为勤勉。不顾吴氏的阻拦,一刻也不曾歇着,瞧得吴氏简直越看越满意。

她家的小子常平常安长到十二三岁还有贪玩偷懒的时候,没想到赵恪这个读书人家的孩子,在这乡野之地过活了几年,竟也把这些粗笨活计干得极好。

常瑛远远地朝他点头,心照不宣地朝那人晃了晃自己背上那一篮轻灵悠远的香气,笑嘻嘻地寻了个簸箩把皎洁的花苞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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