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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安东尼虚弱无力地握住蒋兆沿手断断续续道：“……我……我按照书页上地址去找……找过你……那里……那里的人说话跟你不一样……我就知道……那里没有你……”

蒋兆沿闭眼，似乎在竭力调整自己呼吸，“安东尼，别说话，我在给你止血，你会没事，一定会，没事。”

安东尼剧烈咳嗽起来，喉咙里涌出的鲜血随着晃动的身子流向头顶，瞬间染红金发，他疼地“哧”了一声，面容扭曲地说：“……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真的……真的要……失去你了……”

见血怎么都止不住，蒋兆沿艰涩道：“对不起，我、”话到嗓子眼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在这种时候要告诉他自己从头到尾只为学夷制夷，匆匆到不想带走任何一片树叶，甚至……连名字也不想留下，是不想有任何留恋的过客。

但安东尼真的有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那个外国男孩笑容像阳光的碎片，永远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记忆里站在树荫底下喊他的身影，永远是那样的炽热张扬。在异国他乡，他们曾是并肩奔跑的青春少年，无拘无束徜徉在自由天空下。

只有在那段时光里，蒋兆沿才能真正称得上少年；只有在那段时光里，他才感觉真的年轻过。

安东尼扯着嘴角说：“我明白。”在没有见到那个漂亮男孩之前，他曾抱有幻想，幻想有一天友谊能冲破桎梏，可当他见到那个漂亮孩子时，就知道，蒋兆沿书本里勾勒的轮廓是他。

汽车驶入小洋楼，蒋兆沿抱起比自己还高的安东尼，每一步皆跑出与生命竞赛的速度，“陈木香！快！救人！”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

安东尼死了，死在异国他乡，陈木香将手术时从他胸前取出钢板递给蒋兆沿，钢板被子弹打出一个洞口。在他的印象里，安东尼并不是冲动之人，混迹枪林弹雨的他曾给自己穿上防身盔甲。

但、上天的机会并没有留给有准备的人。余星野三发子弹，两发命中同一位置。

他并没有轻视生命，但替他挡枪的那瞬间，他突然不在意自己是否有生路。

这份沉甸甸的情意，蒋兆沿这辈子还不了。

林舟眼皮也沉甸甸的，此时躺在船上逼仄空间，发着烧做噩梦，显然难受极了，“不……不……”林舟眼睛紧闭，脑袋左右摇晃，“……娘……娘……”

梦里林舟母亲满身是血的看着她，像地狱爬出的恶鬼那般狰狞，“林舟！林舟！我要你报！报！！！”

“报什么啊？！”林舟在梦里呐喊：“您到底要我替你报什么？！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报恩还是报仇，报恩还是报仇！”

梦里女人扒开脏乱的头发，露出血污狼狈的脸，那脸的轮廓和林舟不经相同，只是那双眼，衔着满满恨意，死死盯住林舟：“报仇！我要你报仇！”

报仇！！！！！

辗转数日，换乘几次轮船总算抵达。琛哥在大洋彼岸已等候多日，他是被蒋兆沿送去留学的预备军官，在他们那批预备军官中，他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

“我叫付琛，你以后叫我琛哥就好了。”付琛刚接到司令来信时，还以为是让他接待下一批培养对象，可看到一并送过来的皮箱时，他就知道绝非那么简单，有哪个军官那么娇气啊。

现在看到这个男孩子，果真挺矫气，唇红齿白，皮肤干净的不像话，眼睛又黑又亮，付琛甚至觉得他精致过头，倒不像华人了。

林舟有些乏累，再加上水土不服，困顿应道：“琛哥。”

这句琛哥不痛不痒地叫进他心里，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很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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