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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明珠看着少年下马的动作,忍不住想起前世在他腿伤之后,两人第一次相见的场景。
那时候母皇圣寿已过,齐云从扬州查溃堤大案归来。
那日她原本在丞相府中强堵萧负雪说话,至天擦黑时出府,就见相府外停着一辆陌生的青布马车。车内人透过车窗直直盯着她,正是查案归来的齐云。
他见到她,只说了两句话。
“婚约乃陛下所赐,绝无可能收回。”
“这桩婚事只是挂个名号,臣也已经另有意中人。”
不等她回过神来,载着少年的青布马车已经驶离丞相府门前。
隔了两世,穆明珠至今仍记得少年望向她的双眸,异常黑沉,像是藏了子时的夜色。
后来穆明珠才听说,原来少年在扬州水灾中残了左腿,出入只能乘车,走动时便跛着一条腿。至于他口中的那位意中人,穆明珠听说的并不多,打听之下才拼凑起一点成型的故事,据说是少年受伤后得了一位女子救助。但建康城中,始终没人曾见过少年的这位意中人。
穆明珠也曾怀疑是少年拿来搪塞她的借口,曾逼问过一次。
少年说那女子曾流落在烟花之所,不惯现身于人前,小字红月。
穆明珠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姓甚名谁都能娓娓道来,也觉他没必要编这样的谎话出来,又对他的感情生活并不在意,便没有再继续探问了。
自腿伤之后,她便再没见过少年骑马。纵然前世她烦透了齐云,却仍心中惋惜,她曾见过少年策马驰骋的英姿,待到见他残了左腿,便如见到一朵即将盛放的牡丹横遭了风雪一般,忍不住要感叹上苍弄人。
此时见少年好端端垂首立于路边,手上还牵着马缰,便宛如枯木返青、朽花再生一般。
穆明珠这许多念头,也不过刹那之间。
“齐云。”穆明珠勾一勾唇,余光中看到身后又有穆武等人骑马赶到,不是叙话之处,只含笑道:“等会儿场上好好发挥,可不要让着本殿。”话音未落,便打马先行,入了北苑马球场。
齐云愣住。
跟随穆明珠的从人打马入内,马蹄卷起的扬尘在初夏日光中纷扰。
齐云这才回过神来,握紧了手中缰绳,转眸望向穆明珠离开的方向,却只能在透过层层叠叠的从人身影,望见那一角淡金色的衣衫,似云如雾,转瞬没入场内再不可见。
穆明珠一入北苑马球场,便有人高声唤她。
“这边!”萧渊立在数十米外的看台上,见她应声看来,便挥杖击落地上的马毬。
只见那马毬好似一枚小流星般冲穆明珠所在之处奔来。
穆明珠不慌不忙,从马背囊上抽出月杖,也不见她如何拿捏,一杖挥去,便正中飞来的彩毬,令那彩毬倒飞回看台上去。
“好手法!”萧渊伸杖勾住那彩毬,转而握在手中,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快看场上哪个打的最好!”
穆明珠登上看台,只见正中马球场上,十四位青年分作两队,正在比赛,儿郎们时而控马疾驰,时而俯身挥杖,时而击球入门,好不精彩刺激。
萧渊指着场上赛手,时不时点评几句,同穆明珠介绍赛手身份,“除了咱们两人,另要从中选出五人来与咱们同队。我心中有一两个定下来的,还有两三个不太好确定的,你怎么看?”
穆明珠抱臂看了片刻,淡声道:“旁的技术都差不多,选谁差别都不大,倒是左边骑棕马戴青帽的那位,驭马既快,动作又灵活,身形也好看,值得一留。”
“那是林然。”萧渊挥开折扇一笑,颇有几分得意,道:“我也是看着就中这人最佳,不枉我费了一番功夫把他从废太子府上挪出来。”
穆明珠微讶,道:“他是废太子的人?”她隐约觉得“林然”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记不起究竟在哪里听过。
自从半年前她二哥周瞻出事以来,建康城中不管是皇亲还是世家,都忙不迭与废太子划清界限。这等情境下,旁人躲着废太子府中的人还来不及,萧渊倒是还敢从废太子府中捞人。
萧渊挥着折扇,并不在意,道:“这林然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原本也不过是陪着废太子打马球的侍从。事变之后,林然过了一遍审,又给放出来了。只是他从前在废太子府上做事,如今都没人敢用他。我见他马球打得好,给他口饭吃罢了。”他转头望向穆明珠,挑眉道:“怎么?你怕了?”
穆明珠无奈一笑,萧渊乃是相府公子出身,后来他父亲遁入空门、去济慈寺做了和尚,府上由萧负雪执掌。萧渊家世既高,又年少聪慧,上头没了严父管束,行事自然恣意,更有几分难得的侠气,做事不甚计较利害得失,全凭喜好。
“本殿不怕林然,倒是有几分怕你。”穆明珠玩笑道:“既然如此,便留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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