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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简直就是瞎了眼。
她也端着一杯红酒,走到贺西京面前,举了举杯:“贺先生好。”
贺西京撇都懒得撇她一眼,没搭理人。
江伊岚也不以为意,脸上依然笑意盈盈,说:“我明天就要离组了,您放心,我妹妹不会成为您的干扰。”
贺西京终于愿意屈尊降贵的看她一眼。
江伊岚风情万种,姿态大方,抿了一口酒:“不知道贺先生有没有兴趣投资我的产业?”
贺西京刚准备直接拒绝,江伊岚就说出了之前把黎怀诱惑得眼睛发亮的那个剧场。
贺西京迟疑了一秒钟。
江伊岚也不急,微微仰着头,等他的回应。
“去和我的助理谈。”贺西京冷冷说,姿态依然很高,却显然是同意了。
江伊岚脸上的笑更深。
第一枪,显然打得漂亮极了。
试探性的合作开启,之后更多事情也更好谈。
果不其然,还是夫人路线最容易走。
江伊岚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又举起杯子,说:“合作愉快。”
然后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贺西京刚转过脸,那个更加引起他危机意识的江怡露,又小碎步嗒嗒走过来,忽然用很低的声音对贺西京说:“贺先生加油!我是你们坚定的支持者!”
然后又像脚底起火一样,飞快跑走了。
贺西京压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觉得这小姑娘不但傻,还神神叨叨的。
还好,这姐妹俩终于要滚蛋了。
贺西京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不少。
这时候,黎怀正好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贺西京微微扬起的唇,好奇问:“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吗?”
贺西京看他一眼:“每一天都有好事情。”
只要在这个人身边,哪怕刮风下雨,都叫人愉快。
他又把黎怀带到餐桌边上,压着他吃东西:“我问过了,你蛋白质的摄入还是不能少,就算减肥也要顾忌着点身体,以后拍戏的机会还多着呢。”
黎怀还算听话,又吃了一片水煮蛋白,混着一点蔬菜沙拉,再多就不肯了。
第二天一大早,黎怀和贺西京都没有戏,江伊岚姐妹走之前又跟两人道别一次,特地强调等《夏日》拍完了,一定要来她的剧场排戏,然后才笑着看了贺西京一眼,挥手道别。
《夏日》的拍摄,终于进入了紧张的最后阶段。
夏天最热的时候也慢慢过去,虽然中午依然晒得厉害,但是早上晚上的温度已经清凉了不少。
黎怀看起来更瘦了。
之前穿着衣服的时候还不显,可是现在,远远看上去就是一把骨头,虽然他骨相好,硬是撑住了颜值,但是换哪个不清楚的人来看,还真以为他得了重病。
贺西京因为这个原因还发了好几次脾气。
他也不冲着黎怀发,而是骂导演,骂编剧,连万能的杨助理都逃不过一通臭骂。
杨助理一脸无辜。
这剧本可是贺西京自己选的,管他什么事。
对黎怀的态度,倒是更小心翼翼起来,劝他吃饭的样子,也特别的苦口婆心。
有时候黎怀都笑,说贺西京快变成老妈子了。
其他刚被贺西京骂得狗血喷头的人:什么老妈子,明明就是一头暴龙!
但是黎怀态度坚决,贺西京除了胡乱发脾气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就连劝人吃饭,都是小心翼翼的哄着供着。
这种对黎怀身体状况的焦灼,从戏里延伸到了戏外。
戏里,季新的焦虑,隐忍,还有明明绝望却还要强颜欢笑的神情,和舒成温柔的不舍,构成了绝妙的情感张力。
戏外,贺西京则每天追着黎怀喂饭。
黄导就算被骂到狗血淋头,依然每天都笑开了花。
演员现在这种状态简直可遇不可求,哪个导演碰到都视若珍宝。
他拍到了数不清的经典场景,哪个都不舍得删,每天闲暇时候看着满满的素材,笑得像个傻子。
剧本,导演,还有演员都是互相成就的,这一点,黄安国在《夏日》的拍摄中深有感触。
他甚至怀疑,自己以后说不定很难再遇见这样的状态了。
这种预感可不太妙。
黄安国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继续充当片场大魔王的角色。
没想到,都到了收尾阶段,又出了问题。
原本一个即将入组的配角演员,因为突然小红了一把,放了剧组的鸽子。
这个角色说重要不重要,毕竟戏份有限,但是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找到合适的演员来顶替。
黄安国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连脾气都没工夫发,忙不迭的到处联系救场的人选去了。
那边放鸽子的演员,其实也有点心虚。
他年纪不大,性子也软,很不确定的问经纪人:“黄姐,《夏日》那边的戏份也就两三天就拍完了,突然放人家鸽子不太好吧,更何况还要赔钱。”
“这点钱算什么,”黄姐是个趾高气扬的中年女人,大声数落着自家艺人眼皮子太浅,“你现在好歹也是当红明星了,怎么可能还自降身份演那种垃圾电影?一部同志电影诶,还是几分钟的小配角,丢人不丢人,说不定以后还会成为你被对家踩的黑历史!”
刚尝到出名滋味的小艺人,被她骂得差点缩起头来,一声都不敢吭。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演员?”黄安国这时候也大声和选角导演通话,“那就用钱砸!老子就不信砸不到合适的人选!”
《夏日》别的不起眼,有钱能砸可是出了名的。
黎怀也听说了剧组遇到的麻烦。
他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脑子一转,还真想到几个合适的演员。
“要不要我去问问?不过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合适的档期。”他跟导演说。
黄导当然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黎怀就打电话出去,问了几个人。
大多接到电话的人都婉拒了,有些是因为没有档期,有些是对同性电影不感兴趣。
冯棕是个例外。
他年少出道,一片成名,当年是货真价实的天降紫微星,还拿到过一个国际上的小奖项,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
只可惜后来再没有这样的运道,慢慢就沉寂下去。
其实算起来,从大红到沉寂,也不过就是几年时间而已。
他以前和黎怀合作过一部电视剧,两个人志趣相投,慢慢就成了朋友。
“找人救场子的?”冯棕没有经纪人,接到黎怀电话的时候,刚被一个剧组婉拒。
“是啊,”黎怀说,“我觉得那角色跟你挺贴,可以来试试。”
于是,冯棕顺嘴就答应了。
两边接洽得很顺利,导演组看了冯棕的试镜照片和动态视频,很痛快签了协议,人还没过去,钱就全打了过来。
“明天剧组就派人到你家来接你,你提前准备一下。”黎怀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到我家?剧组就在附近?”冯棕还傻乎乎的问。
很快,他就体会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剧组,是多么土豪的存在了。
一辆直升飞机从他家附近的停机坪出发,把这个只有几分钟戏份的小演员,直接带到了拍摄现场。
冯棕顶着被直升飞机机翼吹乱的鸡窝头,提着自己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还有些精神恍惚,对着黎怀发呆。
黎怀忍不住笑。
之后的拍摄,再没有遇见任何麻烦。
导演组,剪辑,摄像,服化,道具,还有全体演员,每一个部门都在有条不紊的运行,就像一个生机蓬勃生命体上的工作细胞,齐心协力,努力打造出一个接近完美的作品。
《夏日》的雏形,终于一点点被勾勒完整。
终于到了拍摄末期,还剩下三场戏。
26. 第 26 章 杀青
《夏日》还剩的三场戏, 分别是最后的吻戏,季新送走舒成的告别戏,还有最后的独角戏。
冯棕的戏份就在最后, 他饰演的是医院的医生,帮季新送走了舒成,也见证了舒成离开以后季新的人生。
这时候,黎怀已经瘦到可以直接拎起来了。
即使再怎么小心注意,过分减肥还是损害到了他的健康, 这几天黎怀的嘴唇苍白,人也有些恍惚。
倒正合了影片人物目前的情况。
看到黎怀现在的模样,就连黄导都怕了, 硬是把黎怀还有剧组其他几个演员带到医院体检,确定只是轻微的营养不良,没有其他问题才勉强放心,继续拍摄。
不过医生也警告过, 就算是拍电影,演员也不能继续这么饿下去,要不然就真的会影响身体, 之后也不好恢复。
还好, 《夏日》终于快要拍完了。
到了这个时候, 就连贺西京都不再劝黎怀,他只是抿着嘴唇, 定定的盯着黎怀看,一刻也不转移,就像是彻底入了戏。
即便拍摄结束,他好像仍旧是季新,没有出来。
瘦成一把骨头的黎怀, 反而开始担心贺西京的状况。
“我没关系,”贺西京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把黎怀吹走了,“等到拍摄结束,就能出来了。”
他没有告诉黎怀,自己这几天其实在通宵通宵的做噩梦。
有时候是小时候的事,有时候他又真成了影片里的季新,因为失去爱人,而从床上猛然惊醒。
然后,睡也睡不着觉,只能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在心里勾勒着墙壁那边正在熟睡的黎怀的身影。
就这么勉强闭着眼睛休息一下。
到了拍摄末期,不单单演员,所有人都很累了。
不但累,而且精神都异常紧张。
就像是一起等待着那个即将分娩来到人世的孩子,就算在心里想象了无数遍,但是在她真正呱呱落地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倒数第三场戏,吻戏。
带妆以后的黎怀,脸上透着一股将死之人的灰青,清瘦,干枯,完全不是刚出场时候的俊朗模样。
即便如此,仍然有一种叫人移不开眼睛的魅力。
舒成躺在床上,这时候他已经虚弱得无法下地了,眼睛也雾蒙蒙的,连季新的脸都看不清楚。
舒成(茫然的对着季新的方向):我现在肯定特别难看。
季新(低声笑,脸凑在舒成的肩膀边):怎么会,明明还是那么好看。
然后是轻柔绵密的亲吻,就像是无数只落在舒成脸上的蝴蝶。
舒成也笑,明明病入膏肓,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温柔轻松。
他想给季新留下自己最好的样子,快快乐乐的,充满了希望。
两个人絮絮私语,说起舒成学校里的学生,说起窗边那棵琴叶榕,说起家门口的小河。
只唯独不提任何关于分离的字眼。
虽然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两人的唇又落在一处。
医院病房里,雪白的床单上,是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片刻也不愿意分离。
导演喊“卡”以后,贺西京还扒在黎怀的脖颈上,久久起不来。
他难得显露出软弱的样子,还在黎怀的身上,不自觉的蹭了一下。
黎怀也还沉浸在剧本里头,没忍心把他推开。
两个人就像是雪地里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孩子,汲取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最后,还是贺西京自己站了起来。
他用力抬手抹了一把脸,甚至不敢再看黎怀化妆出来的病容,低声道:“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记得还是多吃点东西。”
然后,也不等黎怀的回答,转身走了。
黎怀也觉得这场戏伤得很。
这种剧情需要演员往里头添加大量的真情实感,一场戏下来,有时候几天都缓不过来。
导演拍拍手:“大家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
然后拍了拍黎怀的肩膀:“你也是,这段时间难为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只剩明天最后一天了,再坚持一下。”
明天黎怀的杀青戏,是舒成被送到太平间那一场,演起来很轻松,主要的戏肉全在贺西京身上。
黎怀点点头。
这晚上,他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却不知道,贺西京在他隔壁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黎怀青灰色的脸就浮现在他面前。
搅得贺西京心神不宁。
无数次,他恨不得去敲旁边的门,确认黎怀还在。
又硬生生刹住这种冲动。
他实在不愿意把自己这种没用的模样,暴露在黎怀面前。
“这只是演戏而已,”贺西京一遍遍对自己说,“他就在隔壁,睡得好好的,别去打搅他。”
贺西京知道,黎怀对这部戏投入了全部的精神精力,他不想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
更何况,也只剩下几天就能全部杀青了。
贺西京用力抠着自己的大腿,没有人看到的大腿内侧,全是狰狞的青紫色。
又是一个不眠夜。
拍摄现场早就已经转战到了医院,只不过之前是在病房拍,只有这一幕,是在太平间。
黎怀已经化好了妆,躺在运送尸体的白色床上。
他的脸被彻底化成了灰青,再没有一丁点血色,唇也是惨白的,像是雪地里一抹轻印。
雪白的布盖在他身上,只露出了一个头。
黎怀闭着眼睛,听到贺西京猛地走过来的声音。
然后是低哑的抽泣声。
没有大声的哭泣嘶嚎,一切都是压抑的,无比克制,安静。
旁边是停尸房的医生,一句一句告诉季新要怎么办理身后事。
医生冷静惯常的言语,配上季新压抑的呼吸声,更添了几分悲伤。
黎怀躺在床上装死人,一边想,贺西京的演技果真越来越好了。
光是耳朵听着,就觉得一阵一阵无声的悲伤,河流一样涌过来。
简直叫人呼吸不过来。
他努力保持自己一动不动的姿态。
忽然,贺西京的手伸了过来。
冰冷,修长,甚至比他更像个死人。
贺西京的手,一点点抚摸着黎怀的脸,最后,轻轻把白布彻底盖上。
几秒钟以后,就像是反悔一样,白布又被他重新揭开。
剧本里没有这一段,大概是贺西京的临场发挥。
黎怀想。
然后,吻又落下来,这大概才是真真正正的最后告别。
冰凉凉的,没有一点生气。
“我觉得,我撑不下去的。”黎怀耳边传来贺西京沙哑的声音。
这也是临场发挥?但是收录现场音的麦克风估计也收不进这么细微的声音啊。
而且,和后来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黎怀还在那里神游,贺西京已经站起身,重新颤抖的,慢慢把白布盖上。
黎怀的戏份,终于彻底杀青。
片场却没有太多喜悦庆祝的声音,只导演副导演当场各给黎怀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冲走他刚演了死人的晦气。
后来黎怀要走的时候,还收到了剧组大大小小几十个红包,也算证明他在剧组的受欢迎程度。
贺西京也包了红包,但是是请杨助理拿给他的。
自从杀青戏演完,黎怀就再没见到过贺西京了。
杨助理说是,怕影响贺西京之后的表演状态。
确实,贺西京还剩下几场戏,全都是舒成死后的片段。
如果提前见到自己,说不定就很难维持那种难过的状态了?
黎怀很轻易就接受了杨助理的解释。
影片的尾声,还有几个季新回忆舒成的片段,但是在之前早都已经拍好了。
黎怀无事一身轻,也担心在剧组停留时间过长反而影响贺西京,所以第二天,那辆送冯棕过来的直升飞机,又把黎怀送回了家。
《夏日》演完,过足了戏瘾,简直浑身轻松。
黎怀头一天晚上就睡了一个好觉,下了直升飞机,依然神采奕奕。
江伊岚早就打听到黎怀杀青的消息,他才一下飞机,电话就追了过来。
电话那头还是那个笑意盈盈的声音:“小黎啊,你可是答应过姐的,那边一杀青就要到我剧场来,我这边角色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一起排演呢!”
黎怀也笑,忙不迭的答应。
商量排演时间的时候,江伊岚倒没有这么急了,可能也知道黎怀上部戏刚拍完,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把自己彻底从剧本里抽离出来。
两人约定好了,下个月月初黎怀就直接过去,然后正式彩排。
黎怀当然连声答应。
要不是身体还要休养,他巴不得下周就过去呢。
毕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演员,黎怀投入抽出的速度都很快,一个晚上的休息,他的情感其实已经抽离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好好调养身体,找回最佳状态。
回来以后,黎怀又接进打出了好几个电话,有经纪人的,有关系不错的朋友,还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投资人,还有广告商。
最后那几个陌生人,黎怀只打发对方和自己经纪人联系,就挂了电话。
奇了怪了,电影拍完,他好像忽然受欢迎不少。
也可能只是错觉。
黎怀早就经历了大风大浪,向来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小欧把他送回家,黎怀也给小欧放了一个月的假,就轻轻松松推开门。
房门一开,扑面而来的是久没有人住的黯淡气息,但这就是家的味道。
黎怀深深舒了一口气,倒在熟悉的床上,觉得舒服极了。
第二天,他又去探望疗养院里的外婆,还给外婆还有几个外婆交好的老人都带了礼物。
外婆看着许久不见,消瘦了不少的乖孙孙,一边心疼,一边忍不住的眉开眼笑。
旁边几个老太太也跟着起哄,还有人问黎怀找没找女朋友,要不要和自家孙女见见的。
第三天,黎怀去了自己最喜欢的餐厅,好好吃了一顿。
也不敢多吃,之前酒店那个营养师在他离开之前,就开了长长一张调养身体的列表清单,就是叮嘱他回去以后千万不能马上大吃大喝,一定要慢慢调养,才不容易留下后遗症。
黎怀对自己的身体当然很爱惜。
他现在也不急着退圈了,正相反,在《夏日》剧组酣畅淋漓的飙戏,重新唤醒了他对演艺事业强烈的热爱,再没办法轻轻松松就说离开。
就算是跑龙套,他也想继续当演员。
更何况,伊岚姐那里的机会,听起来十分难得,而且充满了挑战。
尝了好久不敢吃的美食,重新回到家,黎怀消了一会食,就准备舒舒服服去睡一个午觉。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黎怀低头一看,是黄导打过来的。
他还疑惑,黄导怎么会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又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想着是不是《夏日》已经彻底杀青了。
“喂,黄导……”黎怀刚开腔就被那边打断了。
“黎怀,”黄导的声音很低,“贺西京出事了。”
黎怀的脑子嗡的一声响。
27. 第 27 章 季新
黎怀离组的头一天晚上, 常副导演特地单独来找他。
黎怀正在整理行李,房间里乱成一团。
常导左右看看,忽然和黎怀说起了闲话。
“蒋XX你认识吧, 就是那个现在当红的小花,”他说,“前些日子和个男演员闹了很大的绯闻出来,这两人正好在我上一个剧组合作过,也算是因戏生情, 只可惜,就是结果不太好。”
他说着说着,叹口气。
黎怀听出常导好像有些言外之意, 道:“常导,有什么话您直接跟我说就是。”
常导还有些犹豫,看了黎怀一眼,问:“你和贺西京……是不是一对?”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看了三个月,还是没怎么看明白。
要说没关系吧,又觉得暧昧, 但是更进一步, 好像又不够。
黎怀马上笑起来:“我们只是朋友, 没有那种关系的。”
“哦,”常导点点头, “娱乐圈里像你们这样的朋友,还挺难得的。”
他又叹口气:“你是老演员了,也知道拍戏的时候经常有剧组夫妻这种事,倒也不一定都是作风不好,而是拍着拍着, 就容易入戏,脑子也糊涂了。”
黎怀点头。
“你们两个也是,这部片子你们都演得好,是一部难得的好电影,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们两个拍完以后很难走出来,反而影响了现实的生活,”常导接着说道,“你们拍的还是悲剧题材,类似的事情我见过好几次,演员下意识就想在现实里补全故事里的不圆满,反而弄混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和感情。”
黎怀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他也为了季新和舒成的结局感叹过无数次,有时候也觉得,要是这两个人还能够好好的活着,继续在一起就好了。
但他也明白,那毕竟只是一个故事,他演绎的,也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而已。
“你我还放心一点,”常导接着说,“但是贺西京是新人,用的演戏方法也比你更伤,我就担心他会把持不住。”
常导早就感觉到,贺西京是很典型的体验派演员,投入深,抽离难,所以作为旁观者,他有时候觉得贺西京像是对黎怀情根深种,有时候又觉得,那些表现只是剧中角色在现实里的延伸。
“常导放心,”黎怀表态,“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最近这段时间,我会尽量少和他联系。”
常导笑:“你们毕竟是朋友,心里有杆秤就行了。”
然后又寒暄几句,才告辞离开。
黎怀确实发现,贺西京是有点入戏过深了,所以有意识的疏远了和贺西京的联系。
他还以为贺西京也是类似的想法,说不定常导对那边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离开剧组这几天,他完全没有打听过对方的情况,回到家也没有短信问候。
贺西京那边同样也是无声无息的。
直到接到黄导这通电话。
“出什么事了?”黎怀马上问。
黄安国一言难尽的叹口气,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问:“你最近忙不忙?能不能过来一趟?”
黎怀马上说可以。
黄导应该是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才对黎怀说:“杨助理马上安排飞机来接你,也就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你先准备一下。”
听起来,那边很急。
一个小时以后,还是那架熟悉的直升飞机,直接停在了离黎怀家不远的小广场上。
黎怀在一群好奇大爷大妈的围观下,上了直升机。
没多久,他就重新回到青柳镇。
直升机落在他们租的酒店顶层,才下飞机,黎怀就看见了满脸严肃的杨助理。
黎怀连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杨助理不愿意多说,他在旁边给黎怀带路,只说:“事情有点麻烦,等下您就知道了。”
黎怀跟着杨助理下楼,又转而去了他之前住的那一幢。
酒店里很空旷,人少了不少,大约很多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已经离开了。
然后,两人来到黎怀之前住的房间。
“这……”黎怀有点迟疑。
“贺先生现在住这间。”杨助理低声说,然后轻轻推开门。
明明还是下午,房间里却没有一点光线,所有的窗帘都被密密实实的拉着,闷不透风,也没有一点声音。
杨助理半推开门,站在门边上,说:“贺先生,黎先生来了。”
房间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杨助理叹口气,对跟着过来的黄导说:“还是没有反应。”
黄安国站上前,换了一种说法:“季新,舒成回来了。”
床上一道黑影,忽然动了。
黎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紧紧的抱住。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贺西京的声音很嘶哑,低沉的在黎怀耳朵边上说。
黎怀第一反应就是:果真麻烦大了。
他虽然以前没有遇见过类似的事,但是贺西京的反应告诉他,这人大概是出不了戏了。
可是,不是才过去三四天而已吗?怎么忽然会变成这样?
医生给贺西京打了镇定剂,黎怀才暂时抽身。
“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黎怀坐在套房的外间,边上是导演副导演,杨助理,还有贺西京的私人医生。
黄导这两天也没睡好,蓬头垢面的,用力抹了一下脸,说:“昨天是贺西京最后一场戏,他拍完以后看着还挺正常,可是到了下午,我再去找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贺先生对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家里的医生过来,觉得心理问题的可能比较大。”杨助理说。
黎怀离开的那天,贺西京忽然说想换房,就换到黎怀住的这间,当时所有人都没有想太多。
结果从昨天下午开始,贺西京就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只是抱着黎怀不小心遗留下的一张小毛毯,动也不动。
也就是黎怀过来以后,他才终于开口说话了。
可是说的话,叫所有人更加担心了。
演员出不了戏的情况并不罕见,但是像贺西京这么严重的,谁都没见过。
“现在应该怎么办?”黎怀问。
所有人都看向那位医生。
“我可看不了心理上的问题,”他苦笑,“我已经联系了附近几位很不错的心理医生,明天上午过来会诊。”
至于今天,只能先熬着了。
镇定剂的分量不重,没多久贺西京就醒来,然后又抱着黎怀不撒手。
任何人对他说话都没用,也只有黎怀,能够得到他的几句回应。
可问题是,他回应的人,是黎怀扮演的舒成。
“这几天我都睡不好,梦里全是你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贺西京的声音特别委屈,“别人都说你死了,我就知道,他们是骗我。”
贺西京可从来不会这么说话。
现在站在黎怀面前,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的人,是季新。
28. 第 28 章 吃蟹
第二天, 几个心理医生查看了贺西京的状况,又问了半天杨助理关于贺西京家里的事情,最后得出结论, 贺西京得的是分离性身份障碍。
这个病最常见的说法,是多重人格障碍。
所有人都傻住了。
“一般而言,这种病多跟童年的遭遇有关,”年纪最长,看起来威望最高的那位医生说, “不过贺先生以前没有表现出类似的症状,这次发病,也有可能只是一过性的急性症, 通过有效的心理干预配合修养吃药,应该能慢慢缓解。”
至于要多久才能好,究竟能不能痊愈,医生就不肯下确定的判断了。
只有一件事他十分确定, 贺西京肯定不能再当演员了。
“这种职业不适合贺先生,很有可能引起他再次发病。”医生警告道。
然后是一堆药开出来,每天的心理干预, 还有安静修养。
“如果方便的话, 希望在治疗早期黎先生也能留下来, ”医生建议,“他目前只能接受您, 所以医生的心理干预,暂时还需要您的配合。”
黎怀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就连江伊岚那边的邀请,他都暂时推掉。
又过了几天,他的经纪人还打电话来,说是有个综艺节目想要邀请黎怀作为特别嘉宾。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入了电视台的法眼, 黎怀的回答依然是婉拒。
刚开始几天,贺西京的情况相当严重。
他经常半夜醒来,摸索着床边,确认黎怀还在才安心。
黎怀刚开始的时候是住在外间,折腾了几回以后,实在没有办法,请酒店又搬了一张小床放在贺西京的床边。
即使这样也不行,贺西京变得黏黏腻腻,醒来发现黎怀没有在边上,就自觉自动的靠过来,非要抱着他才能睡觉。
有几回黎怀睡熟了,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贺西京紧紧的抱在怀里。
也只能无奈叹口气。
贺西京的话依然很少,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就算有黎怀哄着劝着,也就是胡乱往嘴里塞几口而已。
每天的心理干预,也进展缓慢。
果不其然,贺西京对黎怀以外的人都很抗拒,既不说话也不搭理,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
医生就只能透过黎怀和他聊。
说的话也是乱七八糟,有时候说的是季新小时候的事情,有时候又变成贺西京自己的过去。
黎怀这时候才知道,贺西京的父亲也犯过疯病,在疗养院里住了好久。
难怪那时候他在自己家住了很久。
如今的贺西京,唯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抱着黎怀,一声不吭,有时盯着他看,有时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夏日》剧组已经彻底杀青,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又过了几天,所有工作人员还有器械都撤干净了。
黄导也回去继续做电影的后期。
贺西京如今的情况对外是严格保密的,黄导只留下那个叫阿五的工作人员帮黎怀跑腿,其他全是贺西京那边的人。
有贺西京的私人医生,重金请过来做干预治疗的心理医生,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助理。
杨助理当起了空中飞人,只偶尔才过来请贺西京签个字。
谁也不知道,贺西京还要多久才能好。
刚开始的时候,身边时时带着一个人,黎怀很不适应。
但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极其强大的。
很快,他就习惯早上醒来的时候,自己被人箍在怀里,吃饭的时候慢慢哄,还有治疗和散步。
日子慢得像一张油画,却并不令人反感。
有一次在治疗室聊天的时候,黎怀随口说出假装恋爱的事情。
所谓的假装恋爱,连一天都没有坚持下去,他其实压根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医生对这个细节却很在意。
“假装恋爱?你们演员是这么演戏的?”年长的医生深深皱着眉头,显然对这种方式很不认可。
黎怀乖乖低头反省。他也知道不妥,所以很快就叫停了。
但是,照着医生的话,这件事很可能一个转折点和诱因。
或许是因为内疚,还有某些黎怀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他对贺西京更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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