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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恍然如梦

覃晓生浮在半空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确认：

这座天牢，确是他上一世被关押的地方。

墙角的老鼠洞犹在，墙上还有他用来计算时日的刻痕，鼻尖仿佛依旧能闻着铺在地上的枯草散发出来的血腥潮湿恶臭。

眼前伤痕遍身的自己正是当年的自己，那位身着亲王冠服的郑扬，却是从未在他记忆中出现过。

有了前几次的如梦似幻的经历，覃晓生几乎能肯定眼前历历，应是被他忘却的上一世记忆，只是不知为何，之前他就是梦中的自己，而现在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眼前的一切。

郑扬绣有米黄色四爪金龙的长袍在昏暗的牢房中显得异常刺眼，他负手而站，居高临下一派王者风范，眼中充满了痛惜与愤恨，“覃笑！你的印鉴，你父亲的亲笔画押，你的亲信亲自替你送信！这人证物证就在眼前，你让我如何信你！？”

坐在枯草堆上的覃笑低着头，再不想抬眼看郑扬一眼。

而悬在半空中的覃晓生却是直愣愣的看向从未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的郑扬。

原来，就算上一世他与郑扬那般亲亲切切，但郑扬依旧信的也只是证据，而不是他这个人。

覃晓生明白，就算郑扬当时不信他，也怪不得郑扬的，毕竟当时那封信确实是出自覃家，只是当时的自己并不知道覃家真实的身份。

覃晓生试图说服自己，就算这一世郑扬公事公办，他也绝无怨言，只要能放过他家人一条命，他什么都愿意承担。

便在这时，一直低头而坐的覃笑忽然动了动。

他并没有抬头，只是跪行了几步来到郑扬的脚边，伸出满是血迹的手想要去抓郑扬的衣袍。

郑扬似乎是被覃笑的动作惊了，就在覃笑的手指即将触及他的衣袍时，忽地往后一退，让覃笑抓了个空。

覃笑抬起头看着躲避自己的郑扬，他那一张常年征战的脸上，没了覃晓生那般的俊朗，而是坚毅如铁，自有一股常人不能及的傲骨嶙峋。

“郑扬，你我相交多年，有一件事，望你能如实以告。”

郑扬微微抬头，似是故意避免和他对视，“你说。”

“那封信，是不是你派人截下的？”

郑扬阖目，良久不言。

覃晓生瞪大双眼，看着已然默认了的郑扬，顿觉一瞬间四周的空气都被抽干了，脑海里白茫茫的一片，又如站在悬崖峭壁上，只一俯身，便是天旋地转。

脑海里被遗忘的记忆在这一阵天旋地转中一一浮现。

原本浮在半空中的覃晓生忽地如一缕幽魂一般俯冲而下，与地上万念俱灰的覃笑融为了一体。

那条暗道是他只告诉过郑扬一人，果然，郑扬在截获信件之后，并没有来问他，便将其交给了青云皇上。

他就这么不值得他信任吗？

覃晓生忽地笑了，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刺耳，一声比一声绝望。

他想要朝郑扬大吼大叫，想要发泄心中的委屈与不甘，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更不知该说什么。

多年的真心以待，再不值一提。

覃晓生忽地想起什么，胡乱抹了一把眼角，丢弃了所有的脸面和自尊，也顾不得腿上鞭痕的痛楚，趁着郑扬不备，再次跪行到他的身前，抓住了郑扬的衣袍一脚，卑微地如同蝼蚁。

“郑扬，我求你！求求你！我死不要紧，求你想办法救救我的父母，我的兄长。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是被我连累的！我求求你！救他们！”

覃晓生一边说，一边拼命地向郑扬磕头，仿佛不再记恨郑扬对他的不信任，一心只想让郑扬救他的亲人。

郑扬眼中藏泪，痛心疾首之下，言辞也变得更为犀利，“他们是无辜的！？那你……是认罪了！？你怎么可以！！！你如何可以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说罢，郑扬一扯衣袍，用力甩开了覃晓生的手，让覃晓生伤痕累累的身子忽然失去了倚靠，重重地跌落在了冰冷的地面。

覃晓生喉间血气上涌，却被他强压了回去，留得了最后一丝颜面。

咽下喉头的血气，覃晓生喃喃低语，“罢了，都是我的错。你走吧，再也别来了。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再不想见到你。我覃笑今日在此立誓，与你郑扬就此一刀两断，死生不复相见。”

牢房的门开了又合上，冷清幽暗的牢房中，覃晓生仿佛枯竭的树木，他萎缩在角落处，身上被用刑的伤口刺痛无比，直达其心脏，仿佛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

他生来便是个话多爱笑之人，在入狱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的一日。

他信赖的人不信他，他的家人即将因为他的缘故而身首异处。

他想不到是谁会嫁祸他，就算此时此刻，他也坚信就算郑扬交出了那封信，但肯定不会更改信的内容，陷害于他。

唯一的可能就是皇上了。

皇上不喜他军功赫赫，不喜他功高盖主，所以想要连根拔起除之而后快。

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其它的原由。

适逢盛夏时节，夜里就算有风吹入，也并未给他带来一丝舒爽，反而让覃晓生将身子蜷缩的更紧了些。

幽冷昏暗，心力交瘁。

覃晓生昏昏睡去，醒了再睡，期间他仿佛听见牢门外说了几句关于郑扬的话。

“听说了吗？燕王爷在御书房外跪了两日了，但是皇上都避而不见。”

“许是因为皇上近来事务繁忙吧，少姜那方蠢蠢欲动据说又要开战了。皇上对战事已经自顾不暇了，再加上里面那位的事，可不就连着燕王爷也不想见了呗。”

“啧啧啧，唉，要说这覃将军通敌，反正我是不信了，也不知道是谁害了他啊。”

“嘘，小声一点！这事且不要再说了，朝中只要替覃将军辩解的发配的发配，流放的流放。咱们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是把自己这口饭碗保住的好。”

覃晓生听着牢房外的对话，心底哂笑，对两人说的事情，听过便算了，心中已无其它念想，唯一期望的，只想在行刑之前再与父母兄长见上一面。

但依照青云律法，他身为主犯，期望也只是奢望而已。

如此，已然过了不知几日了。

是日，一道刺目的阳光从牢房顶端的那扇小窗射了进来，晃得覃晓生眼睛生疼。

牢门打开，两名狱卒端来了丰盛的吃食——松鼠桂鱼、辣子鸡丁、蒜泥白菜和一碗八宝饭，除此之外，还多了一壶桂花酿。

覃晓生知道，今日应是他的行刑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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