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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特宁当地时间1547，阿布罗斯高中。

伊诺蜷缩着身子，在狭窄晦暗的通风管道内膝行前进。他的眼前，看得最清楚的是裹在维诺屁股上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格子裤；他的身后，是小猴子萨米。那小子平日就懒得运动，现在喘得特别厉害，一声一声活像坏了的风箱，让虫烦不胜烦。

伊诺的班级今天上课的一共有三十来只雌虫亚雌。其中愿意加入这次逃亡计划的只有十几只。而这其中，出乎伊诺预料的，最喜欢找他们兄弟两麻烦的大块头伍德洛竟然厚着脸皮，做了这只“逃亡队”的队尾。

哈哈，等这该死的意外结束，他一定要借这事黑到伍德洛没脸来上学！

……话说回来，他们到底这样爬了多久？三分钟？五分钟？不不不，绝对不止，伊诺感觉绝对有几个小时了！再不出去，他就要窒息而亡了！

天知道电子游戏里那些英雄角色，到底是如何快速轻巧地钻通风管道、攀水管的同时，还保持着优雅仪态和整洁外表的？

他早上耗费二十分钟才吹好的发型这么一搞，绝对惨不忍睹了。还有他今天刚换的新鞋，那是他耍赖许久才从抠门鬼大哥那要来的奖励。这么跪着，纯白色和墨绿色相间的鞋面肯定被弄脏了……

都怪学校里的那波突然出现的脑残！只有肌肉没有大脑！要谈判要搞事，去找政府啊！找他们这些可怜无助的小虫崽撒火，真是Low爆了！

伊诺在心底碎碎念，机械式地向前爬着。经久不用的通风管道里全是灰，被汗水一粘，抹得到处都是。还好出发前维诺机智地找了两张口罩，否则以他们可怜的心肺，现在一定在狂打喷嚏……那样不说逃亡，估计刚刚钻进来就被那些武装分子发现了……

“砰”的一声，伊诺忽然一头撞上了前方维诺的屁股。

“维诺你搞什么鬼？！”这一撞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伊诺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弟弟的小腿，泄愤低吼。

“有人过来了，安静！”维诺脸蛋几乎完全贴在那黑乎乎的金属板上，正在静听着下方的动静。

“这下面应该是高中部的厨房……”伊诺回忆了下图纸，为小猴子萨米瞟过来的疑问目光做着解释。

队伍中刚刚冒起的议论声瞬间就消失了。被发现的可能让这群小虫崽们紧张地连呼吸都屏住了。他们不安地扭头，艰难地看着自己身前和身后的同伴，试图从他们身上得到一点力量。

和他们一比，伊诺觉得自己很厉害了。起码他只是手心发颤、心跳加快，既没有像卡德一样眼角含泪，也没有像斯塔斯一样全身发抖。不愧是统领了阿布雷斯初中部的雌虫，妥妥的大心脏！天生的领导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厨房里的声响也越来越大。维诺从之前悄悄挪开的金属板缝隙间偷偷观察。这三四个武装分子应该是来厨房抽烟放风的。他们围站一团，吞云吐雾间低声交谈，武器全程在身，时不时地抬腕看表。

不对，这看表次数也太频繁了吧。等他们离开后，维诺凑到自己终端上，确认了时间。

1553。

按照地图上的距离，再参考他们行进的平均速度，剩下的路程，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还有四五分钟。

四五分钟后，他们会到达学校东侧围墙旁的一座废旧仓库。大门常年锁死。这不成问题。通风管道可以直接通到那座三层小楼的顶楼。顶楼和围墙约莫一米多宽的距离，而围墙紧挨着附近另一栋民居的房顶。

维诺几个月前从那翻过一次墙，对爬满内侧墙面的爬山虎印象深刻。那里平日人迹罕至，估计守卫也不会多。他们小心一点，应该可以在被发现前，安全地从此刻已成为地狱的学校中逃离。

终端打出微弱的光线，照亮前方的分岔口。维诺回想着建筑图，略作思考后，带头钻进了左边的一条。

这条管道比之前的要窄一下，小虫崽们只能整个身子趴下来，用手臂向前挪移，匍匐着前行。

不知什么时候，队伍里的嘀咕声和议论声完全消失了。全程只有大家艰难的呼气声和肢体摩擦音。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管道怎么也爬不到头。同时，维诺心底的不安也愈加浓重。直觉提示他，他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但这一路上，无论他怎么去想，都得不到相应的答案。

他猛地停了下来。

前方的管道封死了。他走错了路。

该死！维诺在心中暗骂，暗地咬牙。同时用变长变硬的指甲，拆卸掉前方的那块金属板。

仔细观察、确认下面的房间空无一人后，黑发少年从管道跳进房间。

身子腾空到落地不到一秒。一个画面突然出现在他脑海。

那些匪徒一边抽烟，一边抬腕看表。看表时身体绷得很紧，闲谈也中断了。

下一个整点是……

1600。

“！！”维诺僵在原地，脸色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回头来不及了……”

伊诺环顾挤满房间的十几只虫，表情很淡定，声音很随意，完全其他虫发现走错路的惊惶无助：

“这样吧，我们从这边溜出去，跑快一点，四五百米外有个小门，可以出学校。方向维诺知道，他带头。伍德洛，你力气大，踹门就靠你了。萨米，你眼神好，和卡德、斯塔斯一起，给大家放风。”

萨米点点头，同时狐疑地看向夹在虫群后排，完全没说话直接默认了的伍德洛。

“伊诺，你呢？”队伍里有虫发出关心的疑问。

“最厉害的那只虫，当然得断后了。”伊诺昂了昂头，忽然低声，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大哥，你听到了吗？就是上周我们午休时见面的那地。”

管子爬了一半，伊诺便打开了终端，拨通了和另一只虫的通讯。

“……我在附近，随时准备接应你们。”格斯回答。

“好。”伊诺点头，“保持联络。”

这边维诺已经调整好了表情。他走过来拍了拍自己哥哥的肩膀。两虫一起抬头，对着围拢在一起的虫子们忽然露齿一笑：

“这次的五百米赛跑非常特别……”伊诺拉长语调。

“不争一二三名。”维诺接道，“只需要大家排好顺序，一只接一只，用自己的最快速度，安静无声地从学校离开。”

“这次的比赛，没有优胜奖，但是有参与奖哦。”伊诺摸着下巴：“等结束后，我请大家吃豪华海鲜料理！绝对管饱！你们到时就敞开肚皮随意吃、随便喝！”

少年们忍不住笑出声来。绷到极致的紧张氛围从被戳破的气球中钻出，迅速地向释出、消散。虫崽们重新夺回了肢体的控制权。他们很快定好了顺序，在维诺拉开房门后，紧跟着开始疾跑。

密集下落的鞋底将杂草踩进土里，又翻起一阵飞溅的泥土。维诺带头，用着平生最快的速度，如离弦之箭一样向前飞奔。

……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五分钟后，当秒针拨进1600时，整座学校都会在剧烈的爆炸中灰飞烟灭。

埋下这些炸弹的本地居民得到了“胜利”，完成了他们所谓的“净化”。而他们这些虫的性命，就是他们“净化仪式”的祭品。

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内心嘶吼着，维诺步伐越来越大，整个身子几乎飞了起来，和后面虫子的距离越拉越大。

终于，他赶到了那扇关乎着他们所有虫命运的门。黑发少年脚步还没停稳，便急急伸手朝外拽拉。

门纹丝不动。维诺低头，只见一把大锁扣在中间。不是那把他和伊诺撬过的生锈破烂货，而是锃光发亮的新家伙。

“罗特姆，你磨磨唧唧做什么？不行就赶紧让开。”

大块头的伍德洛走上前来，几百米的奔袭似乎让他清醒过来了，对着比自己小上一圈的雌虫，这只顶着飞机头的不良混混似乎又恢复到了平日的尖酸嘲讽：

“我可不想跟你们死在这里！”

维诺青着脸让到一边。伍德洛似乎也很吃惊那把新锁。但在陆续赶来的其他虫注目下，他只能二话不说、咬牙拽住了锁头。

伍德洛先是将锁握在手心，鼓劲捏卡扣，失败；他又朝外狠狠拉扯，想弄坏固定的部件，依然无效。最后这只虫想起伊诺的提示，朝后退了两步，加速向前，冲过去用脚猛踹。

锁依旧完好无损。厚厚的灰尘从门上扬起。同时，这一声巨响引起了更远处武装分子的注意，他们端着脉冲枪，朝这边走来。

“糟了！”萨米从墙后撤回来，焦急地朝他比划示意。伍德洛流下冷汗，不管不顾地继续重复踹门举动。维诺咬住下唇，紧紧握住他从教室顺来的美工刀，做好了随时准备战斗的准备。

脚步声越来越近，武装分子小跑起来。维诺看着视野里逐渐接近的黑影，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阵响亮的呼哨声从更远处传来。那些黑影顿住脚步，忽然调转方向，半途折返，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他们得救了。

美工刀从手里滑落。一阵阵枪声突兀响起。

“——伍德洛，快！”

维诺狂喊，跑回门边，加入了踹门的行列。

“维诺……你看那边。”一只虫拽住了他，是伊诺。他捏着维诺的手，力气之大让维诺直皱眉。

正如其他虫所做的那样，维诺抬起头，朝天空望去。

倾斜的日头之下，一只矫健的身影悬在半空，逆着风沙和日光，张着巨大双翅，正在朝学校最高的建筑物俯冲而去。

他黑色的翅膀遮天蔽日、平稳坚定，又有着难以想象的灵活，在下方袭来的炮火中轻巧地翻转飘忽，引起底下众虫的一阵阵惊呼。

是……大哥！

维诺只看了一眼，就认出空中那个活靶子一样吸引了匪徒大半火力的就是自家脾气暴躁的大哥格斯·罗特姆。

有什么东西涌上了心头。维诺死死盯着空中的黑影，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几秒后，他一把甩开伊诺，猛地转身，重重一脚踹向卡主他们去路的门。

不断有炫目刺眼的光芒炸开。维诺知道，那是未射中的脉冲波和粒子射线。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看，只能机械麻木地伸出一脚又一脚，踹着那扇锈迹斑斑的小门。

其他雌虫们也加入进来，你一脚我一脚，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向着那扇门狂轰滥炸。腿踹疼了就用身体撞。身体疼得不行了再换腿。

在这期间，伊诺和萨米一直在关注着离他们的最近的守卫。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那边似乎已经发现了。有几个匪徒已经将枪管对准了他们——

“还没好么？！快啊，这打过来你我可没第二条命复活重来！”

伊诺催促着伍德洛，然后就见这只大块头憋红了脸，嗷嗷嗷嗷的大喊一声，从十几米外猛冲过去，直接将自己全身撞上了那扇门。

轰隆一声，半个门扇高高飞出。少年们爆出一声欢呼。伍德洛从地上爬起来，半个胳膊都是血。

“走！”飞机头雌虫啐出一口血，抓住最近的一只虫就将对方扔了出去。其他虫紧跟其后，一只一只朝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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