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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锋芒（下）

雨声潺潺，垂下细细密密的帘，荡起晶莹剔透的花，又转瞬即逝。

不知何时虞昉已将伞取来了。

裴瞻接过伞，在虞昉迈出步子的前一刻迅速撑开，伸出手移到他的头顶，生怕他沾染一滴雨珠。

虞昉转过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你说我是不是太心软了？”虞昉忽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裴瞻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虞昉无奈一笑：“才说了让你好生待在昀巅，不准下去，就怕你不听话跑去北阁见萧止风。这下倒自己打了自己的脸，还亲自带你下去。”

裴瞻有些不知所措：“谷主......我，要不我回去？”

“罢了。我懒得自己撑伞。”虞昉轻叹一声，“有些话说了便说了，随风去罢，不必当真的。”

“在谷主心里，什么话才应该说到做到？”裴瞻忍不住问出了口。

虞昉眸光一晃，思忖片刻，答道：“看我心情。”

裴瞻咬紧了牙，心里重重一沉——好歹是一谷之主，说话行事竟这般不讲道理，随性而为么？

虞昉倒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见尹绍辉的最后一面，是在上上个月。我还记得那一夜的弯月如钩，我闭关毫无进展，心烦意乱，便喝了些酒在院里弹琴。他找上门来，向我汇报近日谷中之事。我却也无心听，随手赏了他些不值钱的酒还有一把炼废了的剑，谁知他竟跟捡到宝似的。后来他又说起他年纪也不小了，该许婚配之事。他倒是个心比天高的，说自己早对萧止风的侄女存了心思，希望我出面讨了过来。我头脑昏沉，没听太清，心乱如麻，嫌他烦得很，便随口应下了，不过是搪塞敷衍。萧止风要是知道了我这般草率地将他亲侄女许给这个蠢货，岂不提剑来昀巅找我拼命？我原先只当是玩笑醉话，谁知尹绍辉居然当真了，还在底下大肆宣扬，时时挂着我的名号，说是我亲口许诺的，把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我如何也想不通，他爹娘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又跟了我这么多年，怎愚蠢至此！”

“玩笑？醉话？当时你确实答应了他？”

虞昉睁大双眼点了点头，好似自己很是无辜。

裴瞻心头的怒火又扑腾起来，可他此刻根本不该对虞昉做什么。一是他还不曾探清虞昉的深浅，二是这沿路都是红甲禁卫，自己单枪匹马的如何占得了便宜？

“我承认是我不对，不该随口答应。可我当时也只是嫌他烦，想着赶紧敷衍了他赶他走。谁曾想......唉......”

裴瞻咬紧牙关，已经很是克制了：“谷主是在惋惜什么？惋惜尹绍辉之死？还是自己的名誉受损？”

虞昉看向他，目光像是一把对准猎物的冷剑，低声道：“你这小子，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别仗着我对你有几分好感，便不顾身份、以下犯上。”

裴瞻垂下眼：“弟子知错。”

“你这话说是认错，可你心里真的觉得自己错了么？我的承诺大多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心里只是随意掠过，根本不留印象的，莫要太当真。人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心口不一的，若人人言出必行、事事心口如一，那这世间无穷无尽的算计与争斗将会消弭多少？”

裴瞻心中一顿，他竟觉得虞昉说的有些道理。

“今夜是此人在灼昀谷待的最后一夜，明儿个中午便要启程回京。这下我怕是躲不了酒了，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你得扶着我些。雨天路滑，莫要让我摔了。”

裴瞻淡淡地应道：“遵命。”

两人行至破昀殿后头的宴厅，来得尚早，不过萧止风却已坐在里头了。

萧止风见虞昉后头跟着的，是自己前些天收入门下的弟子，登时坐不住了，拍案而起：“谷主此举是存了什么心思？棹衍是我收的弟子，前些天患病去了医阁，今儿个本是他回北阁的日子，竟被谷主派来的人半路拦截，绑去了昀巅......”

虞昉坐上正中主位，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尹绍辉是昀巅的人，是本谷主的心腹。本谷主闭关之时，他却不清不楚地死在了北阁，还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细想之下疑点重重，其中有多少蹊跷本谷主不便追究，是给师叔留点面子。之前便听说了师叔收了个厉害的，便召了他来昀巅一见，果真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便想着留在昀巅填补尹绍辉之位。事先未曾告知师叔，确是我的过失，在此向师叔赔罪。也当许棹衍是师叔赔给我的......”

“赔？谷主竟反咬一口？是尹绍辉违背谷中规矩，擅自夜闯北阁！他是死于意外，与我又有干系？”

虞昉不想再与他过多纠缠，只冷笑一声：“师叔说什么便是什么罢，此事早已落定。只不过我实在喜欢棹衍这孩子，我这昀巅又不能少人，师叔的北阁中人才济济，也不缺棹衍一个，不如忍痛割爱，将棹衍让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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