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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桃夭（下）

庄子里陆陆续续开始布置，可裴瞻怎么看也还是觉得冷清，就连那处处装点的正红色布条也瞧不出喜气来。

婚期已至。

不曾传来安国公府的音信。

也不知孙哲皓究竟将信送到京城里没有。

春日里的阴天，总让人心里有些不安。层层叠叠的云团铺满苍穹，阳光透不出来，就连风也吹不开。

裴瞻前一日问起，为何婚帖上的名字是“陶贞”。

她错愕一笑，答，族中长老忌惮她从前的身份，又疑心她与柳悦舒的关系，便要她更名改姓，以彰示她对陶家的忠贞之心，可不能给这偌大的陶氏一族蒙羞。

老一辈的观念，像是愚公也移不开的山，罢了罢了，都依他们。

今儿个是大喜之日，可她却满心惴惴。

赤金打造的凤冠，并着镶满珍珠的十二步摇，落在精心盘起的发髻上时，她忍不住身子一倾。

冰冷又沉重，像是枷锁，或是桎梏。

她特意让侍女去采了新开的桃花来，簪在了鬓边。

讨个好彩头。

正红的锦袍上绣满“花好月圆”的图样，是京中绣娘赶工赶出来的，前日才送到琅华山庄来。

一层又一层，华丽炫目，仿若裹了茧。

云开半面，残阳似血。

“姐姐。”槿若伸手抱住她，“我......”

“是我连累了你。”

槿若摇了摇头：“今儿个本该是大喜之日的。”

桃蓁叹了口气，强忍住泪水。

催促声接连不断，桃蓁咬紧了唇，扶着槿若的手，缓缓站起，出了房门。

羽扇掩面，步步生莲。

她踏上桃瓣铺成的路，耳边喧嚣，眼前朦胧，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愿去想。

侍女扶着她走上石阶，将她的手交到面前同样身着正红锦袍的男人手上。

男人泛白的唇间，挤出一丝笑来。

可他眼底，分明是落寞与怅惘。

许久不见，他怎变得如此憔悴了？

她握住他的手。

摸到冷硬的骨节，她心下一沉。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我夫妻，不知是一日，还是一世。”

“一日也好，一世也罢，我都心甘情愿。”

“今日的桃花开得很好看，一簇接一簇的，像是云霞。”

她泪眼涟涟，指了指鬓边的小花。

“桃花怎比得娘子貌美。”

他眼底泛出泪光来，抿紧了唇。

繁琐的礼节顺着流程而走，桃蓁只觉得精疲力尽，却无法停下脚步。

她的余光瞟到几步之外的秦恩。

他今日难得穿了身华丽的衣裳。

桃蓁偏过脸去，右手偷偷摸了摸腰间——此处藏了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

她素来不曾冲动行事，可倘若今日等不到江予安，便只有自己放手一搏。

礼成。

风吹过耳际，她心中蓦地一紧。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桃蓁冷笑一声，握紧了手里的羽扇。

这扇子是她自己亲手改的，翎羽之下，藏了毒针。毒针是她之前去灼昀谷时特意向虞昉讨要来的。用时将扇子底端对准目标，手指深入翎羽之中，往下一摁，毒针便会从底部射出。

秦恩手里金镶玉的环佩在斜阳照耀之下很是炫目，在座宾客无不骇然、议论连连。

鹤渊长老前些日子染了疾，缠绵病榻。

今日来的几位长老，似乎是早已知晓了此事，笑着说“双喜临门”、“失而复返”之类的话，听得桃蓁心里来气。

侍女将她扶回了房中。

她坐在铺满花瓣的床上，心神不宁。

外头依旧喧嚣吵闹。

她将侍女全都打发了出去，然后起身将门给锁上了。

随手放下羽扇，织锦外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她坐在镜子前，将头上的凤冠拆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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