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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日暮（上）

裴瞻是被外头的刀剑铿锵声吵醒的。

睁开眼时，房内空无一人。

他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头脑昏沉混沌。

恍然间好似回到了那一日——在灼昀谷寒潭里浸泡多时，不幸阴气伤体，险些葬送了命去。

喉咙里好似燃着一团火，烧得他话都说不出来。

强撑着坐起身、下了床，正要穿鞋，门却开了。

许定恒急急忙忙地进来，惊讶道：“你怎的这个时候醒了？我以为你还要睡上些时辰。”

他手里拎着食盒，见裴瞻醒来，赶紧打开：“先把驱寒滋补的药给喝了，再将这热粥给吞下去。虞昉说你是淋了雨，又耗尽了力气，得好生养上些时日，不过也并无大碍。眼下定然还是难受得很，等发了汗，身上就会舒服许多。”

裴瞻点了点头，接过药碗，哑声道：“我自己来。”

“这是什么地方？为何我听到了打斗声？”

“这里很安全。”许定恒解释道，“陶景诺特意安排的地儿，与那边隔了几座墙，绕了几段路，他们杀不过来的。”

“昨夜，宋明暄带了人过来？”

许定恒点了点头：“宋明暄昨夜赶着雨过来的，带了些人马，都是精心挑的死士。如今正与江予安手下的人厮杀着。他那钩月台的人，你自然最清楚不过，都是些阴狠毒辣的，下手从不含糊，都是往死里干。江予安带的人虽多，却都是些只懂蛮干的家丁，眼下许多人都中了暗算。虞昉带的药完全不够，已经传书到灼昀谷，托人请医师带药过来诊治，也不知何时能到。他让你莫要担心，好生休息，把身子养足了再说别的事。”

这药苦涩不堪，裴瞻皱着眉、咬着牙一口灌了进去，险些将这汤药给反胃呕出来。

许定恒连忙递上蜜饯，说道：“虞昉特意给你找的。这琅华山庄乱成这样，他却对你上心得很，又是盯着煎药，又是满庄子的找甜食。昨儿个先是桃蓁性命垂危，又见你倒在雨里、不省人事，刚准备歇下，宋明暄便打了过来，又赶忙去为伤士看病，一夜不曾合眼，累得他差点在煎药的时候睡着了，连锅子炸了都没注意。”

裴瞻担忧道：“他，他可有伤着？”

“万幸我在旁边，及时推开了他。”许定恒叹了口气，“好说歹说才把他赶去休息了，闭眼不过小半个时辰，又爬起来四处奔忙。”

“外头打得很凶么？”

许定恒想了想，回答道：“瞧着是挺凶的，不过死伤也并不多。我们这边又虞昉诊治，能救回不少命来。”

蜜饯是腌渍的海棠果，裴瞻吃了几颗，消解了些许口腔里的苦味，又拿了那粥过来，丝毫不顾这腾腾热气，三两口便吞了下去，很快额头上便冒出豆大的汗珠来。

许定恒取了巾帕过来递给他，问：“你这般着急忙慌的，是要去打架还是要去见虞昉？”

裴瞻心里一顿——没想到竟然被他看穿了，忍不住耳朵一红。

“我如今哪里还有力气去打架？”裴瞻将空碗递给他，“心里总放心不下虞昉。”

“你们这一对还真有意思。”许定恒嘴角勾起一丝笑来，“你心里放不下我，我心里放不下你的。旁人见了只觉得酸臭。”

裴瞻面露窘色，干笑两声，正准备去穿鞋下床——“你若要去见他，我自然不拦你。可你得给他说清楚，让他别责怪我。否则到时候他又怪我没照看好你。”

“自然不会怪你。”

药也灌了，粥也喝了，汗也出了，先前这重如灌铅的头也逐渐恢复明朗，身上更是有了力气。裴瞻忙地穿上鞋，换了衣裳，抓起剑便要出去。

“你着急什么？”许定恒将空碗装进食盒里，“你可知道他眼下身在何处？”

裴瞻登时顿住脚步，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连虞昉在何处都尚不清楚，转过身挠了挠头：“他，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莫要着急，我带你去。”许定恒上前来，目光瞟了一眼他手里的剑，“昨夜回来的时候，你这把剑可是布满血污。虞昉素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竟亲自为你给洗了个干净，还脏了自己的衣裳，我瞧着都觉得稀奇。”

裴瞻心里一暖，低低道：“倒也无甚稀奇，以后有的是给我洗剑的时候......”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裴瞻开了门，“快带我过去。”

厨房今日改做了药馆，躺了不少重伤者，处处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许定恒忍不住皱起了眉，裴瞻闻着却觉得身心舒畅，好似浑身的筋络都疏通了。

“虞昉。”他开口唤他，尾音蓦地一扬，略带了些喜极而泣的意味。

虞昉正在给人施针，这熟悉的声音拂过耳畔，他忙地转过身来，欣喜道：“你怎么来了？”

“心里记挂着，总休息不好，便让许定恒带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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