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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和牛奶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在不大的会客室内弥漫开来。
身下坐着的是柔软的沙发,手里是温热的牛奶,就连头顶落下的灯光都比讯问室里要更加柔和许多,墙角的矮桌上放着一个花瓶,色调明亮的假花“盛开”在白瓷的瓶中,花瓣上滴落过的精油散发出一股好闻的香气,让人心情放松。
这是奈奈子在四天里,第一次离开管制着“嫌犯”的拘留区。她的身上穿着的还是有些宽大的囚服,已经是最小的码数了,但依然得要把袖子和裤脚卷起来,才不会妨碍行动,这样简陋的衣服,和这间干净整洁的待客室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像是一块俄罗斯方块突兀地落在了“错误的地方”。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自称是来自军警部队、但却目不能视的年轻男人。
“果然还是这样的房间要更让人心情愉悦一点呢。”男人放下了手里的咖啡,面带微笑地说道,“那样布满了灰尘、汗水、长期没有通风、只简单粗暴地用消毒水定期清洁的狭小房间,可真是在折磨人的感官。”
奈奈子没说话,只是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像是只在溪边啜饮清水的幼鹿,黝黑的圆眼睛没有什么光亮,要过上好一会儿,才会“想起来”要眨一下。
在她按下呼叫铃之后,看守的女警只过了不到十秒,就出现在了讯问室的铁门外,但是在看清了男人穿着的制服,还有他腰间别着的那柄西洋刀后,脸上的神色就从警戒变成了放松,还带着一点恭敬。
男人只对着她说了一句“给我们安排个更适合说话的地方吧”,看守露出了些许犹豫的神色,但在通过对讲机和上级汇报后,就很快给他们换了个地方,奈奈子也被一起带到了这间会客室里。
【应该是个地位很高的大人物。】
奈奈子在心里这么猜想,虽然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但也隐约觉得对方有一点眼熟,可能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张脸,比如说新闻报纸上,或者是侦探社的什么文件上。
“你喜欢喝牛奶吗?”男人——条野采菊,笑容和煦地对着奈奈子这么问道,脑袋微微偏向一侧,身体靠在沙发背上,是一种很放松的坐姿,好像他们只是单纯地喝着下午茶闲聊。
奈奈子抿了抿嘴巴,捧着牛奶,不是很想和他说话,虽然说实际上,在这几天的讯问里,不管哪个警察,她都不想和对方说话,但是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像是个警察,这让奈奈子觉得他有一点奇怪。
不要和奇怪的人说话——这一点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要记住的。毕竟“奇怪的人”,很容易就会变成“有危险的人”,如果能够远离的话,那还是尽快远离比较好。
但是现在她是在被“讯问”着,即使这里是会客室,也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她不是作为“客人”坐在这里的,而是作为“讯问对象”,才会坐在这个警察的面前的。
奈奈子不仅不能跑掉,还得要张开嘴巴,回答他的问题。
“……一般。”奈奈子给出了他一个干瘪到像是核桃仁一样的回答。
“但是据我所知,不管是侦探社还是江户川家的公寓,每个星期都会采购不少鲜牛奶回去呢。”条野笑眯眯地看着奈奈子,嗓音里还带着宛若无害的笑意,“虽然本意只是想要调查一下侦探社的枪械储备和违禁品持有情况,不过偶然发现了这一点,真是让人很在意啊。每周都要采购二十盒鲜牛奶,明明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在这一点上意外的显得很朴实呢。”
“那是为你买的牛奶吗?”条野采菊问道,带着纯白手套的手指再次握住了咖啡杯的握柄。
奈奈子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本来就差不多都是她喝的牛奶,好像否认也没有什么意义,因此她点了一下脑袋,但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她听见条野采菊忽然轻笑了一声。
“……所以说,愚笨的人总是会抓不住那些就放在他们眼前的重点。”青年举起了咖啡杯,用带着纯白手套的双手握住,但却没有喝,“这就是‘猎犬’与‘普通警察’的区别。”
“比起漫无边际地讯问,丝毫成效也看不见,对你——”
“明明有着更好的‘使用’方式才对。”
他姿态惬意地靠在沙发里,阖着的双目“注视”着奈奈子的方向,灵敏异于常人的听力让他能够清晰地听见女孩细微的呼吸声,还有那安静的、相较常人显得过于平稳的心跳声。
“譬如说、”他微笑着道,“如果将你作为人质、以此要挟侦探社主动现身,若是他们一天没有出现,那么我就砍掉你的一根手指,十天过去了也还没有出现的话,那么就砍掉你的左手,接着就是右手、双臂、脚踝、小腿……”
“在你的脸上划出血痕,让侦探社听一听你的惨叫和哭喊,如果这么做的,侦探社能坚持到第几天,就会忍不住来自投罗网、劫狱救你了呢?”
他就像是在说着什么故事一般,将如此血腥残忍的话语,用一种“娓娓道来”的语气悠然地说道,等待着听见那很轻的呼吸声因为恐惧而戛然而止,等待着听见那咚咚小鼓般弱小的心跳声因为紧张而变得急骤。
条野采菊“注视”着眼前的女孩。
但是在两秒钟的沉寂后,他却颇有些意外的发现,眼前的女孩依然呼吸轻浅、心跳平稳,一点变化也没有。
若是说他的话是一颗石子,那么这颗“石子”丢进了他人的心里,大多数时候,都应该会溅起极高的水花,让整片水面都久久难以恢复平静。但是这颗“石子”丢进了奈奈子的心里,却好像是丢进了一片流沙地,细沙缓缓地“流动”着,将丢进来的“石子”无声无息地就吞没了,甚至连一点的沙尘都没有扬起。
安安静静的会客室里,只有奈奈子吸溜吸溜小口喝牛奶的声音。
“你不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吗?”条野采菊将话抛给了奈奈子。
他先是听见了吞咽下牛奶的声音,继而又是布料的窸窣声,大概是女孩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然后才终于听见了女孩平板的、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
“……你又找不到我爸爸。”
奈奈子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有点傻了吧唧的。
他连她的爸爸在哪里都找不到,那还怎么威胁,难道要在电视上二十四小时滚动播放,声势浩大地告诉全日本“武装侦探社你们再不来自首我们就撕票了!”——这样坚持不懈地放映上一个星期吗?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的话,那这个国家显然是要完蛋了,是个家里装了电视的国民都要连夜扛着飞机移民的程度。
完全听懂了奈奈子言下之意的条野采菊:“……”
这么一想,他也发觉自己刚才随口的恐吓显得十分没脑子,没脑子到了他都想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当做是不可回收垃圾一样,塞进同事末广铁肠的嘴里,让对方替自己吞下去。
“……确实。”条野采菊维持住了自己的微笑,像是把自己刚才说过的恐吓从人生里直接删除、连回收站都清空得一干二净了,“武装侦探社真不愧是能够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蛰伏了这么久的危险分子呢,至今为止,除了事发时待在社内的事务员、社长,以及相关亲眷以外,也只有被现一步逮捕的太宰治如今进了监狱,而作为谋杀要员主犯的几名调查员,却都还不知所踪。”
“想必是有什么人在暗中帮助了他们吧,譬如说港口黑手党和某些家伙……徘徊在阴沟里的野犬可真是烦人呢。”
和之前那些来问话的警察不一样,条野采菊似乎并没有什么遵守“不言”规定的原则,虽然觉得他有点话痨,但是知道了一点爸爸他们的情况,奈奈子也不觉得话痨烦人了。她捧着牛奶,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条野采菊,听着他说话,但是他也才说了这么几句,就不继续说了,而是突然转而对奈奈子问道:
“你知道侦探社都犯下了哪些罪行吗?”
——我不知道,但我看你们好像都挺知道的。
奈奈子没说话,只在心里这么回答道。
条野采菊似乎也知道没有人和奈奈子说过这些事,因此他耐心地一一道来:
“有受害者,被剧毒的腐蚀性液体浸泡,因疼痛而死。”
“有受害者,被灌入压缩气体,像是鼓胀的气球一般,躯体爆炸而死。”
“有受害者,被活生生剥下了皮肤。”
“有受害者,无法忍受毒草的疼痛,撞墙自杀,脑浆四溅。”
“有受害者,被电锯四分五裂、死时面目全非。”
“……”
“林林总总,只是粗略估计,光是目前已知的因侦探社而死的受害者,就约有百余人。”
条野采菊的语速平缓,他对奈奈子问道:“你是怎么觉得呢?”
这是四天以来,第一次有人将侦探社的“罪行”一清二楚地告诉了奈奈子,也是第一次有人对奈奈子询问她的想法。先前的那些询问,问话的警员们都只是不停地询问她“做过什么事”、“和什么人有什么关系”、“知不知道侦探社做了什么”。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地问,问得奈奈子都麻木了,有的时候,奈奈子甚至会有恍惚的一瞬间,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拘留所里、是在因为什么而被问着话,大脑像是卡住了的齿轮,咔哒咔哒、运转得迟钝又吃力。
——你是怎么觉得呢?
条野采菊这么问她。
这是奈奈子几天来,面临的最“复杂”的一个问题,她有些迟钝了的大脑,再加上本来就不太好的语言组织能力,让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张开了嘴巴,回答了条野采菊的话。
“……爸爸他们、没有做这些事情。”她磕绊了一下,才说完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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