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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殊涵养很好, 没有讽刺手下败将的习惯,他是当真认认真真在问朱正锦到底有哪里不服。
然而这句话落在旁人耳中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武思鸿一愣,旋即大笑道:“好!果然有‘垂览世间事, 天下仰头看’的傲气!”
在景曦心里,武思鸿是她压根没听过名字的小角色。但在建州当地, 武思鸿就是博学宿儒。
他这一句赞叹出来, 朱正锦脸色顿时更惨淡了。
朱正锦勉力定神, 不再去看武思鸿,转向谢云殊:“在下朱正锦,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兄台当不起。”谢云殊淡淡道。
他一看朱正锦的头发用发冠束起,就知道对方肯定已经及冠。谢云殊今年年方十七,比对方年纪小,当然不能被称一声兄台。
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是否以真面目示人,与你何干?方才你说不能心服,有何处不服?”
谢云殊刻意忽略了朱正锦对他姓名的发问。
这两句话连起来毫不客气,朱正锦本性也极其矜傲,闻言心火上涌,好不容易维持住温润有礼的姿态, 道:“在下一点浅薄之见——《易传》有言,地中有山, 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
朱正锦道:“《观月》虽妙,却失于谦和,不合君子之道。”
台上顿时有人笑出声来。
谈诗论文, 再论什么太过傲气,有失君子之风, 那将一众性情狂傲,名传千古的文学大家放在哪里?
刘氏族长的脸色宛如被泼了一碗墨上去,心想族中怎会扶持这种人?品行有亏不提,居然还不是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
谢云殊:“……”
他是真的无话可说,面前这个人显然就是输不起,才会胡搅蛮缠。谢云殊自持身份,对方胡搅蛮缠可以,拉着他一起不行。
他原本还想,如果《中秋旅怀》真是对方亲手所作,那至少他还有文采尚佳这一个优点。但再好的文采,也及不过对方行事做派太过难看。
谢云殊不再多话,看也没多看朱正锦一眼,只朝着屏风后一礼:“多谢三位先生抬爱,不胜感激。”
说完这句话,谢云殊转身就要走。
他下意识一挥袖,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穿的不是平日的飘逸广袖。又状似无意的收回手,径直就要离开。
“……”
长桌前的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谢云殊往台下走,屏风后的刘氏族长三人也愣在原地。
“留步。”刘氏族长起身唤道。
刘氏族长还是要脸面的,最终顺应两位好友的意见,将《观月》评为第一。这样一来就不好给族中交代,他早就暗自决定,只要这个魁首没有什么大的差错,就能够以爱才之名将对方收入门下,到时候一样可以将他收拢为建州刘氏的人。
既然都是建州刘氏的门客,出风头的到底是哪一个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不但顺应了事实,还能给族中一个交代。
他的盘算堪称完美,然而没想到的是,一切根本没来得及进行到他慷慨收徒、对方喜出望外痛哭流涕的阶段就戛然而止。
谢云殊果然停步回头:“先生何事?”
不待刘氏族长开口,谢云殊就善解人意地先把话说完了:“《观月》不过游戏之作,难登大雅之堂,魁首愧不敢受,至于文集之类,家中长辈管束甚严,只得拂先生好意,将此殊荣转赠第三名。”
此言一出,第三名《中秋灯台赏月有感》的作者顿时大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馅饼从天而降,砸在了自己头上。
谢云殊微微颔首,紧接着继续往台下走去。
朱正锦呆立在原地,一时间像是被从上到下浇了盆冷水。怨恨如同藤蔓般从内心深处攀爬出来,他甚至顾不得失态,高声道:“为什么!”
“你既然不在乎首名,为什么要来灯台!”
谢云殊淡淡道:“做完了诗,其中乐趣于我而言就尽了,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不过如此。”
愕然的刘氏族长再唤他,他也不回头了。
守在灯台边上的刘氏家仆不知该不该阻拦,但谢云殊一步步走得极为从容,天生自有一种大家风范。家仆一时为他的气度所慑,竟然也不敢妄动,任凭谢云殊一步步走下灯台去了。
景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茶摊起身过来,一袭黄衫的刘三小姐不知跑哪里去了,护卫们隐匿在人群中不见踪影。
她非常自然地顶着台上台下无数目光,走到了谢云殊身侧,牵上他的手,问:“做的不错,要去喝杯茶吗?”
谢云殊:“……”
他没有景曦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理直气壮从容起来的本领,虽然表面上八风不动,其实他并不喜欢被人紧盯着。
第一美人的名声为他引来了无数追随者,随之而来的就是几乎片刻难得的清净。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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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殊原本以为景曦会接着带他在灯会上逛,然而刚到人流稍微少了一点的地方,景曦就站定。紧接着不过片刻,护卫就赶着马车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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