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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去的快, 回的也快。
“今年夏季宝河水灾确有其事,自建州刘氏田庄往下三百余亩田地全部受灾,并有部分沿河百姓房屋被冲垮, 死一人,伤三人。”
“受灾田地里, 尚未抢收的黍被淹没, 颗粒无收, 而与之相隔不远的刘氏田庄中的黍,今年年景好,所以收成也很好。”
护卫犹豫了片刻, 补上了最后一句:“卑职感觉……百姓对刘氏颇有怨怼,刘氏田庄上的管事从去年开始,曾经试图在市价的基础上加价两成,想要买走周围的田地,大部分农人不肯卖。”
一个巧合尚且可以称之为巧合,但当很多巧合同时出现时,背后一定有人的手笔。
谢云殊哪怕再愚钝十倍,也不会当真认为刘氏在其中清清白白。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景曦。
晋阳公主面色如霜,指节在小榻上一下一下地轻叩着, 感受到谢云殊投来的目光,她瞥了谢云殊一眼, 道:“云殊,你有什么看法?”
谢云殊微微一怔,随后突然意识到,这是晋阳公主向他抛出的橄榄枝。
数日来的谨慎行事没有白费, 晋阳公主终于愿意听取他的意见,无论是否认可, 只要她肯听就好。
谢云殊道:“如今看来,建州刘氏在其中确实动了手脚,只是还需弄清楚几个问题,其一,到底是漫堤,还是在河堤上做了手脚;其二,擅动河堤不是小事,河堤上会派驻巡逻人员,为何没有人发现;其三,宝陵乡水灾,死伤数人,县衙不可能毫无所觉,是否上下勾结;其四,刘氏到底是为了买田,还是借此名义另有所图。”
景曦微微颔首,道:“不错。”
她停了片刻,又道:“第二点本宫就可以回答你,河堤派驻巡逻人员这一条是先帝兴修安怀运河时颁布的规定,但这一条早就被证明根本是异想天开——以河堤的长度,要派人巡逻,花费的人力惊人,然而先帝没有对此做出有效的规定——人从哪里调?花费的银两是地方自筹还是层层调拨?该州县衙门负责,还是该巡检司负责?”
谢云殊听得目瞪口呆。他心思灵透,对朝堂上这些推诿花招却是一窍不通。
景曦总结道:“所以,满朝都没人拿这句话当真,不过虚应差事而已。”
“你还漏了一点。”景曦语气轻缓道,“刘氏在其中动了手脚,那出这个主意的,是建州刘氏本家呢,还是田庄上这些家奴胆大包天。自作主张?”
谢云殊下意识道:“家奴哪敢做这个主?”
“那京城不远处的驿站为什么会空空荡荡?”景曦瞥他一眼,“在天子脚下弄鬼,不是更大胆吗?”
谢云殊怔住。
景曦轻声道:“你自己长于世家,所以在看待世家的问题上,难免会灯下黑——主子只要随口一句,下面的人自然会前仆后继地把事办成了,也不拘用什么手段,你信不信,若是建州刘氏的主事人知道因为这几百亩田动了堤坝,立刻就能气死过去。”
“然则他们随口吩咐下去的时候,难道真没想过会下面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吗?”景曦嘲讽地一笑。
她就此打住了这个话题,转而道:“带陈胜过来。”
陈老壮着胆子过来求见,却因为景曦要先听护卫禀报,已经被晾在外面半天了。这半天里,周主簿拉着他低声叮嘱,劝陈胜原原本本全部说出来,再不要隐瞒什么。
生怕陈胜有所顾忌,周主簿干脆道:“你不要怕,只要你能原原本本说出来,让少爷替你作主,知州大人就能亲自出面,向建州刘氏讨还公道!”
如陈胜这样最底层的小吏不懂得知州和建州世家相互较量的复杂关系。他们的观念很朴素:建州刘氏固然是笼在他们头顶的阴云,但知州才是真正的大老爷。
一听周主簿信誓旦旦,陈胜睁大了眼,低声问:“周老弟,这位少爷难道真是知州大人家的公子?”
周主簿不好说是,也不好否定,含含糊糊地点点头,道:“陈大哥,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
周主簿点头的这个动作给了陈胜信心,他紧张地将掌心往衣襟上擦了把,又朝着家门口看了一眼。
——他的女儿秀芝和侄子一家正站在门口,惶惶不安地看着他。
那场水灾已经将他们彻底吓怕了,见父亲朝着一辆明显是贵人所乘的马车走去,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追上来问问。
“陈胜到了。”护卫在马车外禀报。
一只纤细雪白的手将车帘撩起一角,景曦道:“让他上车来。”
“……整整三百亩的良田……”陈胜说到一半,话音里又带了哽咽,“往年是不会淹的,可是今年他们在堤上动了手脚,汛期一到,水就灌了进来——不是漫堤,不是漫堤,是人为的决口啊!”
景曦凝视着他,眼梢压出凌厉的形状:“什么时候动的堤,怎么动的,没人发现吗?稍后你带我去看看。”
“好!”陈胜咬牙道,“他们在堤上制造出了很多裂纹,又用黄泥,砂石涂抹遮挡,不是没有人看见裂纹,可是没人往河堤有问题的方向猜想。”
“为什么。”景曦问。
陈胜惨笑道:“因为,过年的时候,刚刚有人以县衙修缮加固河堤的名义来对河堤动工,哪个能想到往年没有问题的河堤,修缮之后反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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