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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夏州地广人稀,是有名的乱州。
何为“乱”呢?
便是有些三不管的意思了。
在广夏州随处能够看到妖魔的身影,只要他们不作乱,那便不会喊打喊杀。
可不代表一直都能安然无恙,毕竟总归有些摩擦,也总会出现乱子。
谢忱山踱步在街道上,甚至有那泼辣娇媚的女子朝他说笑,冲着他怀里丢了张香帕。只不过还未到佛修怀里,就被魔尊一把子抓住了。
那泼辣女子也不在意,与姊妹笑作一团。
待他们一行三人离开后,好姊妹才问她怎今日瞎了眼,不去逗弄那些好看的郎君,反而瞧上一个灰扑扑的僧人。
那女子裸露着酥.胸,正挨着好姊妹说话,那双娇软的手缠上她的脖颈,笑眯眯地说道:“有那样一双眼睛,你信不信那层皮子底下其实藏着一张令人惊艳的面容?好男儿确实不少见,可万中无一的,可就寥寥无几了。”
渐行渐远的三道身影中,最矮的那个忍不住探头探脑。
“大师,您有易容?”
金丹期的修者,那耳聪目明,就算是百里开外的声音,想要听,那自然也是听得清楚的。
赵客松自然是听到了那两位娘子的对话,那心中多少是有些好奇的。
谢忱山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很好奇?”
赵客松嘿嘿笑道:“皮肉骨相对我们来说好像也并无大用,不过好奇,那确实是有些的。”
谢忱山倒也没有隐瞒,坦然说道:“不错,现在这面容乃是伪装。”
赵客松没有得寸进尺,得了答案也没有继续再问。
尽管他们这一行人中有着世人感官甚好的僧人打扮,可因为赵客松的肩膀上停着一只呆呆愣愣的鸮,大多数人只是远远看了几眼,就忍不住远离。
说到鸮,赵客松也有过好奇。
“世人说鸮是报丧鸟,可是这呆娃都不曾叫过,要如何报丧?”
说这话的时候,赵客松正翻来覆去地查看着这小东西的翅膀,别说是叫了,这只鸮就连飞也没怎么飞过。
大多数是踩着赵客松的肩膀,或是窝在他的怀里睡觉。
再不济就把赵客松的脑袋当成鸟窝。
着实气人。
赵客松当真是看不出半点所谓的通人性来,只想打鸮。
谢忱山那时看了那只鸮一眼,含笑说道:“毕竟是从观心镜内带出来的生灵,总不是那般不济。时候未到罢。”
赵客松抱着这只时候未到的傻鸟,只觉得它就只有一个优点。
能干饭。
够贪吃。
至少在这个时候,显得颇有活力。
这般想着的时候,抱在怀里的鸮冷不丁展翅,从怀里猛扑了出去。
赵客松:?
他甚至来不及想,就循着鸮离开的方向追去。
谢忱山敛眉,淡笑着摇了摇头。
魔尊走在谢忱山的身旁。
相比较从前,现在甚少会有下意识避开魔尊的情况,似乎是那种瑰丽奇异的感觉被稍稍收敛之后,便只余下一个偏于阴郁苍白的外表。
这般性格的人也不是没有,顶多是路过的时候因为好看的面容多多看上两眼,却也不至于会排斥远离。
谢忱山道:“可觉得烦闷?”
这些天来都是在赶路,要么便是谢忱山在指点赵客松的修行,细细想来确实有些无聊。
被问到的魔尊认真思索起来,就仿佛这是什么重大的难题。
片刻后,才慢吞吞说道:“是什么?”
他不懂这情绪。
谢忱山便漫不经心地笑起来,道:“是日后会知道的事情。”
情绪于魔尊而言,许是浅浅的一层,那池子中只铺着高兴欢悦,却还未有其他的情绪。又或者说,魔尊还从未品尝过那样的感觉。
只有好的,也未必是纯粹的好事。
可若是要体会不好的情绪,那自然是要经历过不好的事情。
总归是两难的事情。
谢忱山挑眉,望向街道的尽头。
赵客松去追鸮的时间,似乎有些久了。
…
赵客松一路往北,好不容易把那只炭球给抓住时,忍不住拎着它的翅膀晃了两下。
“寻常说你不动弹,就当真是不动弹。这一眨眼倒是乱飞,若是丢了你,就你这般的饭桶,也不知道哪个爱要了你去!”
尽管知道这是一只不会说话的鸟兽,可这般青睐他的生物着实是少有。赵客松心中也不免感到欢喜,不然也不至于总是抱着它,私下同鸮说说话。
“真是呆子,抱着只鸮以为多宝贵呢。”
一道漫不经意的笑声响起来,紧接着便是嘲弄的话语。
赵客松猛地一转身,看到了墙头和树上,各坐着个相貌奇特的青年。
说他们相貌奇特,也并非是他们长相丑陋,相反的这脸蛋是一个赛一个好看漂亮。有种精致绝伦的美感,仿佛需要保护起来的玉石,然他们从鬓发到下颚处都有着细细密密的鳞片,一瞧便不是人族会有的异样。
“妖族?”
赵客松的眼神沉了下来。
那两个妖族青年就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起来,骤然扬开的扇子半遮住他们的面容,却说着轻佻的话:“瞧瞧这傻孩子的模样,还对我们心生怨怼了呢。”
“嘻嘻,他蠢。”
“确实是蠢,那鸮类,天生便喜欢不幸之人不幸之事,被这般生灵钟爱上,可万不是什么好事。”
“只有呆子,才巴巴美着呢。”
他们俩一人一句,就把赵客松给埋汰得体无完肤。
赵客松抱着鸮的力气紧了紧,沉声说道:“我与两位并不认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莫要挡在我离开的路上。”
他并没有因为被这两人的话给勾起火气,便冲昏了脑袋。
这两个妖族莫名其妙出现,话里话外都是在嘲讽着他,看似没有杀意,却正巧挡在赵客松离开的路径上,无形之中拦住了所有的去路。
而且……
这般举止,分明是在等待着他出手。
赵客松现在已经是金丹前期,在谢忱山的教导下,还是有些看家本领在身的。尽管实战的经验并不充足,可是在华光寺的时候着实是被寺中师兄弟给教训得够呛。
这多少也是给锻炼出来了。
如此,赵客松反而更加不能够轻举妄动。
“仇嘛,倒是没有。别个的缘由,倒还是有些。”
那长相更为艳丽的妖族挑着眉,眨眼间出现在赵客松的面前,长长尖锐的指尖勾起了他的头发。
好快!
赵客松在那缕头发给勾起的时候,才有些慢半拍地暴退开来。
实战经验不足。
他在心里埋怨着自己,面上却是不显,淡定地说道:“我最近去过的地方,也就那么寥寥几个,这略略盘算,能值得被看上一眼的,似乎也就只有我在洗心派出现过的事情。难不成,你们是为了观心镜而来?”
“哈哈,好小子,这脑子转得倒是挺快的。”
剩下那个交叉着腿坐在树上的妖族笑眯眯地说道:“不巧,我们的速度,也是挺快的。”
这两个妖族其实没有他们面上那么从容。
他们是知道无灯的厉害,想要在无灯秃驴的眼皮子底下偷人,那速度只能更快,免得被追了上来,那可是吃力不讨好。
“莫要废话了!不晓得便是废话越多,越容易出事吗?已经能动手了!”
那相貌更艳丽些的妖族不耐烦了,已然和赵客松打在一处。
在这小小的街道中,数道灵光暴起,时而交错时而冲击,端得是异常激烈。
赵客松渐渐落在下风。
两个金丹期来抓一个赵客松,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知为何,已经到了心中这状况,可是赵客松却没有半点绝望的念头。他拼尽全力也不让自己失手,却还是渐渐受伤,可在剧痛之余,他却莫名坚定他不会出事。
“练得不错。”
赵客松心头一松。
是了。
这便是他能够坚持下去的原因。
谢忱山立足于方才那两只妖修坐过的树梢上,笑眯眯地看着这场乱斗,还不忘点评两句:“牧之,你起手太急躁了些,过于浪费你的灵力了。”
“是。”
赵客松高声应道。
一见无灯出现,那两个妖修立刻生出了逃离的心思。
只见他们对视一眼,齐齐冲着赵客松拍了过去。
赵客松大骇,身上荡开光盾挡住这道袭击。那般强劲的力道,定然是会受伤的!
他不得不有这个心理准备。
可原以为这般的力道定然会受伤,可那袭击来的黑光却几乎不存,在穿透了光盾后却轻飘飘的消失了。
是虚幻一招!
赌得就是在声势浩大之下,谢忱山可能会返身回去救人。
他们两个却在这道袭击之后猛然逃窜,试图逃离这里。
“贫僧,谢过两位对小友的指点。”
清冷薄凉的嗓音在他们的耳畔响起。
带着淡淡的轻笑。
这场景便如同之前他们同赵客松搭话一般,就仿佛是同样的情景再一次出现。
可情势赫然逆转!
他们最后的印象,那朝他们飞过来的那串冰凉佛珠。
谢忱山把他们都收进佛串中,这才回身看着惊甫未定的赵客松,淡淡说道:“还能被他们的虚幻一招给吓到,看来这眼力还是得再练练。”
赵客松挠了挠头,那头鸮在高高飞起之后,又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大师,他们好像是为了……”
“洗心派的事情。”
谢忱山道。
赵客松微愣,然后用力地点头:“是,虽然他们没有直接承认。”
谢忱山平静地说道:“魔尊说,在他们的身上感觉到了在观心镜中曾吃过的同样的味道。”这句话听起来有点乱,赵客松仔细在心里念了好几次才微微瞪大了眼。
“难道他们也在观心镜中出现过?”
谢忱山摇头。
他看着正在远处慢吞吞踱步的魔尊,若有所思地说道:“魔尊曾在观心镜中吞噬过一个假借他人身躯混进去观心镜的修者。他手底下带了一批金丹元婴的修者一同入的镜子,在他们身上,有和这两个妖修同样的味道。”
赵客松是压根不知道观心镜中发生的大部分事情,故而听得有些入神。
“所以,这两个妖修也是被同样的人给命令操控着吗?”
谢忱山淡笑着说道:“或许不是人呢。”
赵客松这心情一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身上几处伤口的疼痛。
谢忱山随手抛出来一瓶丹药,道:“吃下后,会有些疼。不过见效快。”
赵客松不疑有他立刻就接了过来,一口闷下去。
惨叫连连。
就连魔尊的视线也移了过来。
赵客松疼得整个人在地上蹦跶,若不是还要形象都差点在地里滚几圈了。可是在剧烈的疼痛之后,方才几处灼烧的楚痛却也在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赵客松麻了。
他觉得浑身上下整身经脉也都麻木了。
魔尊道:“他,出事?”
谢忱山淡定地说道:“他吃药呢,无事。”
赵客松瘫在地上决定不起来了。
鸮一个冲劲砸在他的胸膛。
赵客松:……死了算了。
谢忱山笑着摇头,淡笑着说道:“以你的性子,不会主动与他们起争端,怎么会打起来。把方才的事情同我说一遍。”
赵客松有气无力地把刚才的事情给复述了一遍。
谢忱山了然。
“我之前与你说过广夏州的一些习俗,可还记得?”
赵客松点头:“这里地广人稀,人妖魔三者都有可能出现。只要不作乱,就算是妖魔也能够平安无事。”
“不错。”
谢忱山道:“所以州内有一道默认的规则。这里毕竟是人族所在的聚集地,可若是人族率先出手,妖魔反抗的时候,不会遭受惩罚。”
赵客松坐起身来。
“还真是有些奇怪的规则,可是我方才并没有对他们出手,他们又怎么敢主动对我下手呢?”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还记得那妖族曾经说过的话。
“可以动手了。”
谢忱山把他给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在他靠近你的时候,你却主动退让了。那其实就已经是一个主动的信号。”
赵客松:?
“这好生过分!”
“他们只不过是懂得利用规则罢了。”
谢忱山平静说道。
“不过他们为什么会想到来抓你?在观心镜之中,你与我们汇合的时候,他所附身的身体已经被魔尊给吞噬了,按理来说不应该才对。”
佛修宛如自言自语,清冷的声线慢慢响起。
只不过他们应当是冲着魔尊之前吞吃下去的那道光源而来。那道存在于观心镜之中不知多少年,饱受觊觎,最终差点被夺取的东西。
有趣。
谢忱山看着那串佛珠。
佛珠那两位妖修,已然浑浑噩噩,仿佛没有任何的神智。
这不过是一个试探。
大道万千,总会留有痕迹。
就算是谢忱山,那也是不例外。
修为高超者,想要推算出他的位置,有些时候并不难。
就更别说是赵客松这样的修为了。
“魔尊。”谢忱山蓦然说道,眉宇舒展,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给我。”
他冲着魔尊伸出了手。
魔尊试探着把自己的手也搭上了佛修的手。
冰凉冰凉的。
佛修握住了那只手,然后说道:“是触须。”
魔尊悟了。
他掰断了两根触须交给了谢忱山。
赵客松:??
他在旁边看得浑身发麻,甚至不知道该先遮住自己的眼睛,还是该先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种画面哪怕看上千百次也没法习惯。
真不知道大师究竟是怎样适应的。
谢忱山把那小段触须卷吧卷吧塞进了袖子里,然后捏着剩下的那小团看向赵客松。
赵客松浑身哆嗦了一下,抱着鸮飞快逃离,惨叫道:“大师,我就不用了!!”这让他看着就已经受不了了,怎么可能还把那样的东西塞在身上,那岂不是要了命?!
…
“断了?”
“断了。”
“麻烦了?”
“麻烦了。”
妖界之中,鬼觉莫测的云雾里,长着一颗奇形怪状的古树。
这棵古树上并没有树叶,只有扭曲盘结的枝干,每一根枝干的尽头都挂着一个仿佛人面般的东西。他们或是喜悦,或是愤怒,或是痛苦,种种情绪,在每一道不同的面容上显露着。裂开的嘴巴长着森白的牙齿,利齿摩擦之中,还说着话。
重重叠叠,依次响起。
“真是麻烦。”
一只长相奇怪的云兽探出脑袋,从这颗奇形怪状的古树上,然后化为了半人形。
自从他附身的容器被魔尊给毁掉之后,附着在那之上的魂魄也受到了损伤,在逃回妖界后,他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休养,却仍有不足。
他栖息的这棵古树拥有着神奇的能力。
倘若给予了足够的献祭,便能推演万物万事,给予的献祭越多,便越能知道足够多的事情。
他便是靠着这古怪的灵物,得知了许多世人无法清楚的隐情。
比如,他不确定魔尊和无灯究竟是什么关系,可他却知道他们之间或许有着无形的牵扯。
他是无法寻到魔尊的。
可他知道魔尊有可能会跟在无灯的身旁。
那只要找无灯,就相当于有可能找到了魔尊,之前几次无名的窥探,他就是这样悄然寻到了魔尊的踪迹。
可是这一回他再怎么样探索,却始终无法知道无灯的位置在那里。
“无灯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蒙骗过去的。”
他感觉到他又有两具控制的身体失去了联系。
不过没有关系,还有时间。
那东西不是那么随便就能够被炼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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