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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留在院子里的能量整体削弱, 就会优先供应给防御的结界保证安全,因而院子内部非必要的变化会减少。
习以为常的门禁规则消失,谢烬的房间也唾手可得。这里原本是整座院子最要紧的地方, 即使知道身处院子里的朋友都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但是能够这样随意进出, 还是让她很不适应。
房间里是空的。奚言下意识地望向床上,仿佛还能看到那一团毛茸的银白身影。
可再一眨眼,床上也是空的。阿沅牵着她走到房间最深处,推开了隔间的门。
这是他和谢烬当影音室吃爆米花看过动画片的地方, 如今变化的法术也已经消失, 实际上的影音室相隔在另外的房间。如今推开门,只剩下幽暗的台阶直通地下。
阿沅随手打了个响指, 通道两旁亮起的光线柔和得恰到好处,照亮了台阶。细看是墙上嵌入了许多照明的鲛珠。
“这是先生出海时鲛人族送的礼物, 带回来堆了好久不知道做什么用。幸亏我聪明, 想到用在这里,都是我亲手一颗颗敲上去的呢。”
那是她不曾经历过的年月。阿沅在谢烬身边跟随久了, 似乎什么样的情况都见过。
那么今天谢烬身殒,或许也不是第一次?
奚言深呼吸, 飘忽零散的魂魄似乎回来了一半, 跟着阿沅下到地下层最底层。台阶尽处,视线豁然开朗。另一处光源映亮了她的眼睛。
“虽然知道你不会害先生, 但我还是得再嘱咐你一遍, 这地方跟谁都不能讲。”
一人多高的冰凌竖放在眼前, 从极地到内陆千年不化,将整个地下层浸染得寒气逼人。
这是谢烬用生灵盏做交换,从周子寂手上拿回的东西。像一副巨大的冰棺, 极冰里封印着一团成分复杂的光焰,被岩浆般炽热流动的黑色包裹着透出金色的光亮。
阿沅挥手一指,“这是先生的妖灵。”
奚言点了点头,屏住呼吸默不作声地靠近,趴在冰棺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拥有灭世之力的孽火被压缩成篮球大小的一团火焰,当中黑雾流动,纠缠着一颗暗金色的妖灵。
她见过蛇灵散发出鲜艳油亮的绿色,谢烬的妖灵却有些灰扑扑的,金色的流光被黑雾缠得黯淡无华,仿佛裹了一层尘灰。
“他的妖灵还没有与孽火分脱。要是出门的时候还缠在身上,一边逛街一边挨烧,像什么反派大魔头自带特效登场似的,会吓坏路人的。”
阿沅解释道,“所以先生才会将灵体分离。普天之下,或许也就只有他能做得到。”
妖怪化形都要由妖灵发生。奚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是她的妖灵所在的位置。要把妖灵拿出来,身体还能如常行动,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
谢烬却在那样的状态下一只手护着她,一只手挡住祁连山万千被操控的生灵,斩断了周怀仁作恶的手臂。
“那他什么时候能再化形?”她问着阿沅,视线却粘在冰棺上,“他以前,也不止一次地被这样伤害过吗?”
“这倒是没有。”阿沅听她把来龙去脉讲了个大概,摇头道,“从前先生做实验,自己朝自己下手的。”
灵体分离也需要妖力维持。用力过猛或是用力不够都会让身体出问题,谢烬也不是尝试一次就成功的。
他亲眼见过谢烬面不改色地研究自己的身体,器官衰竭或肢体残缺都是尝试失败的下场,只能亲手把自己了结再重新化形。直到获得现在的身体才稳定下来,“最后一次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也记不清重新化形要多久,大概十天半个月的?”
可那都是他在研究自己,下手总共是有分寸的。
奚言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是他被天师血烧成灰烬,怎么想都跟阿沅口中平平无奇的人体实验不是一个量级。
极冰的寒意把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她却舍不得后退半步,仍旧头抵着冰棺,一眼不眨地看着那颗弱小可怜又无助,被烧得灰扑扑的妖灵,低声呢喃,“他不会死吧。”
阿沅一愣。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先生就是先生啊,怎么可能会死呢?像谢烬这样强大的妖怪,在这世上他都没见到过第二个,连灭世的火都能抗衡,无论遇到什么意外肯定都能化险为夷。
他甚至都没有见过真心实意地觉得谢烬要死了的小妖怪。知道谢烬的小妖怪几乎都把他当成救世主膜拜,怎么着都得活他个天地同寿。
奚言对谢烬的崇拜和依赖也不遑多让。可她还是担心得要死,即使已经亲眼看到了妖灵,都无法抵消那一瞬间心头的恐惧和绝望。
“怎么会呢……你不要胡思乱想,先生他肯定过个十天半月的就回来了。”话虽这么说,阿沅语气变得不确定起来。
他也没有见过谢烬受到天师血如此严重的侵蚀,内里又有孽火在不断地消耗,说不定会趁此机吞噬妖灵。内忧外患的,越想越凶险。
奚言听出他的迟疑,心凉了大半截。只是嗯了一声,望着无声闪烁的妖灵,也不再说什么。
她厌恶这样无能为力的时刻,好像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到。可谢烬交待她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回来等着。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应该相信谢烬。在眼前的妖灵状态好转之前,她哪里都不去。
气氛一时凝重。
许翩翩绕着地下层飞了个来回,忽然化为人形落在她身边,神情戒备。
“好像有谁进来了。”
**
这次的情况是与之前都不同。谢烬不仅抽离了维持内部法术运转的妖力,连用来防御与隐匿的结界都受到了影响。
所幸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不是坏人。
应眠阴差阳错找到了合院的位置,降落在院子里的第一时间,差点挨了同族小姑娘的毒刺。
许翩翩从没见过他。正是特殊时期,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上手就是一击毙命的杀招。
应眠从容地接住她,卸去大半力量,垂眼看着她指间的锋刃,离自己的咽喉只有两厘米,刃上涂着幽蓝色的毒素,“小蝴蝶,别紧张。我是来帮谢烬的。”
“……”
“奚言在哪?”
阿沅紧接着跑出来,“等等!你是不是那个谁,你叫大扑棱蛾子吗?”
应眠:“……”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群小孩聊天看来没少提到他。
奚言守在地下没有一起出来。事急从权,阿沅带着他到地下层。甚至不用多加解释,他看到冰棺就对情势一目了然。
“就知道他还留了后手。”
多半是一开始就抱着舍弃身体的念头,才会被捅了一刀不退反进。
这种自杀式的攻击都只砍了周怀仁一条胳膊,实在太可惜了。
应眠看着冰棺内流窜的黑雾,目光沉沉,半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果然还是受了这团鬼东西的拖累。
奚言全然不想理会周怀仁有什么下场,此时的脑海中只关心这一样,“那他会没事吗?”
阿沅和翩翩都拿不准,她太需要一个确切的答复来定住仓皇跳动的心。
在场的除了谢烬也就属他见多识广。应眠一哂,敲了敲巨型冰棺,“这不妖灵还活蹦乱跳的么,能有什么事。”
“……”
奚言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挪了挪位置,挡住极冰不给他再敲。
看那架势,要是能缩小了,恨不得塞进她怀里装起来护着,谁都不准碰。
应眠叹了声气,不知道该说她傻还是窝心,一时间甚至有些羡慕谢烬。
他环视这层昏暗的地下空间,双手结阵,由此为阵眼加了一层结界,覆盖整座院子,和原本的结界重叠,层层护住,“在他回来之前,先靠我撑段日子吧。虽然手艺不精,也能凑合用。”
谢烬留下了的妖力虽然能维持结界,效果却不如从前。应付寻常天师和大小妖怪是够的,但要是遇到像他这样一直在关注谢烬行踪的,细心探究还是能寻到线索。
这院子里不知道收留了多少流浪儿,聚集在一起妖气浓厚。但凡泄露出一丝,像他这样顺藤摸瓜地找进来,破阵只是时间问题。
他终于如愿进了谢烬的地盘。只是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形下,也算是命运的安排了。
看他真是来帮忙的,许翩翩对他的警惕才放松了些,靠在奚言身边默默地打量他。连同阿沅也是只闻其名不见正身,今天第一次见,少不得多看几眼。
“喏,这个也给你带回来了。”
他倒是不介意自己被探究地看来看去,布好了结界,反手丢给奚言一部手机。
她的手机从温泉里捞起来后就没管过,晾干水分后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此时开机,上面有很多未接电话。有几个来自卢真,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周子寂打来的。
有了应眠的保证,她才能抽出心神来想些别的事。
周子寂总是说她不相信的话。可在那一处断崖旁,他什么也没说,条件反射般冲出去,拿自己当肉垫,怕摔坏了她。
她有点相信周子寂是真的想对她好了。
但这点好,只够她对天师的仇恨不迁怒到周子寂。
应眠善后,把他送进医院之前稍微动用了些治疗的法术。没留下大伤,只剩些皮肉刮擦,上了药过几天就能好。
以这个人类的头脑,应该懂得要如何说明这场“意外”。
他没有抹除周子寂的记忆。亲眼看见了谢烬倒下,周子寂的反应也很值得观察。
是向家族坦言“谢烬已死”,乘势向妖族发动进攻?还是为他们这群妖怪隐瞒,站在和平中立的一方?作为未来将会掌管家族的天师,在看到周怀仁的符咒拥有如此超常的力量之后会如何行动?
应眠在他身上留了眼线监视。一旦他决定煽动联合会撕破和平的脸皮,在他做出实际行动之前,藏在他影子里的暗蝶就会将剧毒的口器刺入他皮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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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烬化形回来之前,奚言打定了主意在地下层守着,因此拜托卢真向学校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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