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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等人的人
久违的冬雨无意造访,像是积压了些许的不满,不到半小时就侵占了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其中老城区最甚,雨水湍急,来去匆匆,根本没处下脚。但劳动人民智慧多,他们把遮挡严实的停车雨棚当作了临时卖场,卖什么的都有,鸡鸭鱼肉,虾饼烤排咸菜豆腐乳,吆喝声随着夜深而变得悠远。
醒来时只觉得冷,一扇透气用的小窗没一会儿就成了急雨光顾的最佳观赏地。宋明栖伸手擦出两个洞口,黑夜的尽头,偶有虚晃的灯光飘来,却没有一个是来他这里的。
昏昏沉沉的小憩醒来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宋明茗仍然没有任何回家的迹象。这间屋子很小,小到转身就能从阳台到厨房,再从厨房到书房,宋明栖已经来回走了三四遍了,抬头看到墙上的钟,除了等还是等。
再回到这里,其实没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他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十几年,以至于一草一木都清晰地刻在脑子里。他那个当教授的老爸在上个世纪以低价购买了学校的福利房,如今年久失修,漏水漏电,冬天冷夏天热。更离谱的是,在这里超过三轮的车子会被自觉卡死在巷口,唯一可以通行的是那种速度快但体积小的电动车,或者是人力搬运。
难得的周末,宋明栖大包小包来到这里,就为了给这个所谓的亲妹妹做一顿饭。四轮的车不好停,就干脆把车扔在4S店做汽车美容,一小时三百八,主要图的是免费停车位。他步行过来,一路从安定门向西,路过宝池门、北河路大街和羊眼胡同,全是老式的水泥路加青石板,不仅硌脚而且路也不好找。
本想给妹妹一个惊喜,结果惊喜没有,他一个人打扫卫生加做饭,整整一天下来让这个三十二岁的青年男子累得眼皮子上下打架,一觉醒来眼酸背痛腿抽筋,没一块是完整的。
三菜一汤是家常菜的基本配置,吃惯了外面的饭,这么朴素的菜式反而成了一种温馨感的代言词。宋明栖想到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丁翡经常打着顺路的名号来他家蹭吃蹭喝,夏天带点西瓜,冬天带点苹果,春秋天就约着他老爸出门散步,俩人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对此,宋明栖感激还来不及,有了丁翡的掩护,他经常出入网吧和台球厅这类被家长归类为三流子才会去的宝地。直到宋明茗降生那天,他兑现了青春期最后一点自由,换来了这个妹妹。
也是一场雨,父母出车祸时宋明茗就是个半大不懂的小毛孩,头大身子小,长得像个蘑菇,呆呆地站在楼道口最亮堂的灯下等她哥接她。之后医院要他们立刻转院,说是手术室正好撞上另一个出车祸的少妇,于是兄妹俩从一辆救护车转移到另一辆救护车,再折返去殡仪馆,前后加起来不过两个小时。
想来生命不过如此,如果直接跳过几个重要节点,等待的不过是一个结局而已。
殡仪馆的照明太晃眼,把整个世界分成黑白两色,宋明栖彻夜未眠,没办法跟妹妹解释死亡的意义,对她来说过早接触现实世界并不是什么好事。直到屋内的热气润湿整扇窗户,宋明茗说要回去上课了,说完就走。
估计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些东西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父母没有葬礼,火化后的骨灰寄回了老家,交由长辈们保管。宋明栖担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做饭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学的,最开始连煤气朝哪边转都不知道,如今也能像模像样地端出两三道拿手的。但他依旧还是找不到记忆里的味道,宋明茗不爱吃葱姜蒜,母亲从不用这些东西去腥也能做出一锅甜咸适宜的排骨,他学不来,更后悔的是,时间长了他都快忘记那些回忆了。
父亲的书房,一年四季都养着新鲜绿植,阳台被倒腾出一副温室的模样,还特别招虫子,为此夫妻俩没少吵过架。母亲喜欢编织,上到家里的杯垫,下到平时戴的围巾,都有她认真设计过的痕迹,这间三室两厅的房子一到了冬天就会变得毛茸茸的,再严寒的冬天都会望而却步。
记忆不会被忘却,只会被藏起来。宋明茗选择与回忆共存,相比之下,身为年长者的宋明栖反而在逃避这一切。
这就是为什么宋明茗一直把他当作车祸的帮凶,不能理解,无法原谅,因为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活在阴影之下,与她共享那段记忆的人却能轻松地翻页。
很不讲道理,但也情有可原。
客厅里没有光源,像是一头扎进了无声无息的水里,宋明栖穿上来时的大衣,以一个很变扭的姿势窝在沙发上。如今他的身份更像一个客人,餐桌前只有一把椅子、一套餐具,其他都是临时买来凑数的,所谓的家庭温馨确实很多余。
很早之前,宋明栖确实想郑重地和宋明茗作一番解释,但他们的对话始终过不去三句就得大吵一架。空置了这么久之后,他连大声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本来还在盼望着和解的那一天,可是现在只有满腹牢骚和烦躁,他俩花了好几年和对方怄气,怕就怕有人先放弃。谢铭曾经说过,血缘可以战胜一切,现在仔细一想确实如此,战胜的或许还有血缘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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