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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酒楼会晤
已至傍晚，远望元封县，是一片青悠悠的建筑，近处，则是披上雪水的房屋。被滴答声掩盖的内衙如今人已散去，冷冽的卧房中，宁嘉仪更加冷冽地瞧了林书醒一眼:“林子航，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书醒哈口气暖暖手，自顾自脱下官服，站在掉漆的衣柜前愁眉苦脸道:“说了交予我即可，文修，你于元封停歇数日，恐不便于皇上交代，速回昌京吧。”
他努力想挑出一身看起来华贵些的衣服，可实是挑不出，只得拿了件勉强称得上好料子的墨蓝儒衫。
宁嘉仪憋了一口气问:“你干嘛去？”
“设宴招待沙建勇。”
宁嘉仪半边眉毛蓦地挑起:“不便带我去？”
林书醒穿罢衣服，系上披风便走:“确实不便。”
白瑞恒蹲在回廊冷风中喂那金玉猫，闻声上视，遂立起笑道:“子航即便脱去乌纱帽，也是一顶一的风骨贵态。”
林书醒无奈摇了摇头:“走吧，你不是酒量好么，今夜许你一任，与我死灌那沙建勇，记住，少说话，多饮酒。”
“子航之言，怎敢不从？”白瑞恒似欣慰笑开。
和沙建勇交涉，自不便去那人来人往的康庄之地，幸得白瑞恒盘下的酒楼已置备齐全，明日即开业，今夜无人，却是个相宜的地方。
谁也没想过它的第一位客人，会是沙建勇。
此起彼伏的小贩叫卖声中，三人踏着积雪行至江南街与素衣街交汇口，一望即见酒楼上方围栏处挂着的硕大黑底金匾【隽子楼】，两旁则树龙飞凤舞之墨蓝底金联――
左联:瑞风承锦书
右联:白竹贯深林
林书醒猛地向白瑞恒看去，却见那厮正招呼着沙建勇往里走:“沙里正，不瞒你说，我是个粗人，却偏爱弄些不成规矩的文采，什么书画醒墨啊，皆是我心头爱，却叫你见笑矣。”
沙建勇何曾见过如此文雅涉风骚之地，一进门，当真满目琳琅似射光，不由咂舌道:“白家主真是――”
他似也想拽些用词，可肚中墨水欠缺了些，遂竖起粗短大拇指，摇头晃脑道:“此楼甚美，其美在神韵，其韵在古雅，古雅何来？自从书画。白家主舞文弄墨之功底，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舞文弄墨，却指利用、歪曲法律条文以作弊。
闻言，白瑞恒爽气一笑，竟热情执住了沙建勇的手:“啧，还是沙里正懂我，请！”
两人遂勾肩搭背上了二楼雅间。
佳肴上桌，宾客皆欢。
酒过三巡，沙建勇喝得红光满面。蓦一想起改渠一事，又有些惴惴不安，便再敬一杯酒后，试探着道:“林大人，我知您是偏疼我的，可我有些不解，还望您明示。”
“你是个胆大之人，却还不够胆大。”
林书醒神色恬淡，扶袖夹一筷清蒸江瑶柱，身未动，目光却缓移到沙建勇黝黑脸上:“得徐昭何为？你该直接找我才是。”
他微张口，箸筷一送，沾了鲍鱼汁的干贝即爽利入喉。
沙建勇反应过来，登时喜不自胜，待须后定焉，便忙恭维道:“大人是元封父母官，小民能为您做事，是前世修来之福啊，大人只要一声令下，小民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林书醒笑起来，两人碰杯后皆一饮而尽。他道:“古有投名状，你既有此意，何妨跟我交些底？”
沙建勇那对小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大人，小民真不取偏财，也没有逼那赵叟啊。”
“呵。”林书醒嗤笑一声，靠在椅背上柱着头，神气慵懒:“你不必紧张，贫民那些个蝇利我看不在眼里，你既与我同食于一桌，便该知道，我的胃口并不小。”
白瑞恒的目光敏锐瞥过林书醒，遂笑吟吟给沙建勇又斟一杯酒。
沙建勇惶恐着受过，扭头问:“大人是想……”
“大东村后方有山体，春雨来袭时，偶尔滑个坡，也不是什么怪事。死的人越多越好，届时我将灾情往上一报，复委昌京友人说些活话，不但一年半载的税银不用上缴，你我反得自朝廷那里抠出诸多救济金，两方皆取，何等豪利。你以为，如何？”
沙建勇听得目瞪口呆，他终于知道林书醒为何说他不够胆大了。片刻后，他颤声问:“大人，可洪村和大东村相邻，一个遭殃另一个也逃脱不了啊，我是洪村人，怎能应此事？”
林书醒皱了眉头:“这确是个麻烦。”
白瑞恒一直听从林书醒的话但管掌酒，闻言，忽敲了敲桌子，线条分明的薄唇轻缓笑开:“往安坪村搬啊，此犹用我一个商贾提醒你们？”
林书醒不由一愣，瞧他片刻，遂恹恹换了另一边靠下，继续愁眉苦脸。
闻言，沙建勇急摆了摆手:“白家主，不好搬的，搬了住哪儿，况村里诸多老人，怎叫他们背井离乡？”
白瑞恒嗔笑道:“不过一里地，背什么井，离什么乡。移之则不死，可往上报的还是死人的钱，其时朝廷救济一发，岂不胜于几间破草屋？”
言罢，他瞧着目光闪动的沙建勇，身子撑在桌上，开始把玩右手那颗玉质晶莹剔透的扳指:“我是个商人，只知诸多穷人是被豆腐渣砸死的，诸多良心是有标价的。钱如水一般，没有会渴死，多了会淹死，可大多数人此生都没体会过被淹死是什么滋味儿。创造机会之人是勇者，等待机会之人却是愚者，沙里正，你可知，我白家为何有财？”
沙建勇不由自主往前探了探身。
白瑞恒缓缓抬眸，递出一个暧昧不清的眼色:“皆因我懂得抓住机会，紧紧抱住了知县大人的大腿啊。”
沙建勇咽了一口唾沫，想了想，也望向林书醒:“可三皇子知道此事，大人，他不会告诉皇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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