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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人比狗疯
这是洪村山脉上最突出的一座山,朦胧夜色里远望之,似一把尖刀,也似一根细长手指;
这是不会说话的一座山,沉默地见证了一位缺臂老兵从山顶一跃而下时,老妻淌下的眼泪,以及恶霸里正回荡在空谷的放声狂笑;
这是傻乎乎的一座山,它猜不出老兵趴在它脚下奄奄一息望向天空时,心里在想什么。
如今,山上最顶处,有十数火把,火光映照中,林书醒望向白瑞恒,轻皱了眉。若不是今日他非要跟来,竟不知白瑞恒腹里有黑水,早另有安排……沉吟片刻,他终道:“此不可取,该将沙建勇交给朝廷。”
白瑞恒微微一笑:“交给朝廷,并不是沙建勇的好归宿,还会给你带来诸多麻烦。此事俱我之意,与哥哥无关,哥哥只管看着就好。”
林书醒摇头:“这会于你不利。”
白瑞恒眼睛一亮,仿佛得到了什么回应似的笑起来:“哥哥,当众人皆站在船的那头选择挑起对面之人时,或为坏事,亦或为善事。之前船这头是你我,人们不敢指证沙建勇,现在船这头是沙建勇,他们也不敢不愿指证你我,这些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啊,实则精得很。”
他挂住林书醒的小指轻轻摇晃,仿佛是撒娇:“一切我必治之,沙建勇这个名字,自此不复现于元封。哥哥,我此前有言,你得试着理解你自己。”
白瑞恒的话说得隐晦,而又势如破竹直抵林书醒的内心最深处,迫得他不得不直视于自己最肮脏的想法。是的,他亦不愿将沙建勇交给朝廷得个一了百了,赵叟是他父亲的老兵,受此折辱,他怎咽得下这口气?过去的每个睡不着的暗夜里,他都恨不能将沙建勇千刀万剐……
可是,他不敢做。
前面仿佛有一条河,横在那处绵延不绝千里阻拦,他欲往对面观之,奈何刚踏进一只脚,霎时又会被吓得缩回,因水下有手臂会抓住他的脚腕。
他不知那是一条什么样的河。
他从没进去过。
可如今,白瑞恒撑了一叶舟,浮在河上笑吟吟地道:“哥哥别怕,我替你去瞧。”
而他,隐约闻见了对岸飘过来的血腥味。
……
林书醒颤抖着抓紧了那只手,随后扬起下巴吩咐:“江眠,去罢。”
然后,他扭头望着白瑞恒:“我们一起去对岸瞧。”
他说得没头没脑,可白瑞恒却似乎依旧懂他,嘴角噙着笑,默然回握住了他的手。
林书醒这才发现,白瑞恒虽比自己小三岁,可那只手,似乎要大上一些……他垂眸一笑,五指握紧,旋即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周妪和沙建勇,以及——
七八条饿了好几天的狼狗。
“汪汪汪汪汪!”它们由黑衣人牵了过来,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身上被泼了肉汤的沙建勇,雪白獠牙呲得让人胆寒。
沙建勇突然便明悟了自己将遭遇什么,急急向后方缩去。他手脚被捆住,嘴里“唔唔”的叫——
他不用再叫了,是以江眠已将那条臭布子拽下来,嫌弃扔到一边,再解了他身上所有束缚。得了自由,他反倒呆住,只颤声问:“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什么意思?”
周妪居前,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其后为那群狼狗和十多个冷峻的黑衣人,将悬崖出口堵得死死。然后,透过黑衣人的间隙,沙建勇看见了林书醒与白瑞恒并立后方,一个温润如玉,然背地里极其下作无耻,一个乖张邪气,然注视着身边人的目光却是柔和的,可这并不代表其为善类,他高高掐起那妇人的狠戾模样,是人间魔鬼。
终于,周妪上前,冷冷问道:“沙建勇,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后悔害死我老头吗?”
沙建勇虽已知挣扎和诡辩皆无用,可他作威作福多年,也不想最后一刻以惜命而忘记一些事实。他清楚记得,二十多年大宁和南疆大许打仗时,朝廷来征兵,他与诸多男性村民共隐于此山之麓。官兵四处逮人,一路搜寻至此,人心汹汹。眼看他们藏身的地方就要被发现,正此时,大东村和安坪村的人一把将他兄长推了出去——
兄长刚刚新婚,却就这么被推了出去,他但愣一瞬,旋即朝着另一头就跑,引开那群如狼似虎的官兵,终不复回顾一眼。
他没有供出他们来。
他也从此没再回来。
此刻,沙建勇想到那个瘦弱的背影,不由癫狂而笑:“为何我要后悔?安坪村的人该死!大东村的人该死!可最该死的其实是你家赵老头!朝廷的兵,该死!!”
周妪瞪大眼睛,扑上去冲着他的脸拳打脚踢:“你这个畜生,杀人偿命,该死的人是你!”
“周老太婆,你错了!你老伴不是我杀的!”
“畜生你仍狡辩,若不是你绑走我,逼我老头跳下去,他怎么可能跳?他怎么可能死?”
沙建勇瞪大眼睛笑道:“他跳下去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他有种呀!哈哈哈哈——”
周妪一愣,踉跄几步,猛一口深呼吸,差些跌在地上……
可她被接住了,回头一看,是白家家主。
“阿眠,过来照顾她。”
白瑞恒放开周妪,往前走去:“沙建勇,如今你身上被泼了肉汤,这些狼狗又饿,若不想遭罪,唯自身后跳下,没有人逼你,我要你如赵叟那般‘自愿’跳下。”
沙建勇嗤一声:“跳下即让我给赵老头赔罪?年轻人,你学我可不够格,我告诉你,我不跳,莫说猫儿狗儿了,你就算如我一般拿刀架我婆娘脖子上逼迫,我也不跳!我不向赵老头儿那种朝廷狗腿赔罪,死也不!绝不!”
白瑞恒眯起眼睛。
他的余光无意识偏往林书醒的方向,忽有一股狠戾的煞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四处流窜。
“我最恶之,即以别人亲人性命做威胁!来人,放狗!”
突如其来的指令,突如其来的狗,它们没有给沙建勇反应的时间,狂吠着汹涌而至,张开血盆大嘴,“咕叽”一声便是用獠牙刺穿了沙建勇的血管。
疼痛一瞬猛烈袭来,沙建勇下意识往后缩去,数颗小石子掉落悬崖的声音虽被淹没在一片狗吠中,却终究使他停下了脚步。
“唔汪汪汪——”
一只狼狗撕开了沙建勇的大腿,他惊嚎一声倒在地上,眼前好似有无数条鲜红的舌头,在他头顶流下瀑布一般滴溜着的口水。胸口也迅捷又猛烈地传来了痛感,他抬头一瞧,那是另一只狗用前蹄在刨他的内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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