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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再见吾爱
直到年底,邹奇政等人才终于发现了林书醒的不对劲——人总是温和笑着,而那一双清眸中,却寂静无声。
他事必躬亲,手段越发吓人,之前堆积不决的事宜风行雷厉处理,不分男女老幼一切赏罚信明,待火速打劫一圈众商后,便全心投入年底上计,公文一批便到半夜——
然后便不见踪影,任谁也找不着。
经那一场血腥杀戮,复加两月来他立下的威慑,元封民众现在真是要多乖有多乖,一点麻烦不敢给他惹,偶有敲堂鼓的,他甚至只一抬眸,那人便哆嗦一下,遂死命摇着头:不了不了,大人,麻烦您了,我不告了……
大概,这是元封最平静的一段时间。
安峰终日忙着校场之事,不得空闲,可突然来县衙猛一瞧,才发现林书醒那尖尖下巴愈加俏人,下颌骨亦愈加清晰,整个人竟已清瘦了一圈……
安峰是来报用度的,两人说着说着又提到民众情况。待天黑,屋中亮起了油灯暖黄,安峰便一边拿剪子挑灯芯,一边道:“行列占阵、步围阵法、分操合操均已加入进度,公子您看,还须补充些什么?”
“战争需要什么,校场就训练什么,论打仗您比我会,此事您自决即可,不必示我。”
林书醒垂眸看着清单,道:“赏必加于其功,人则竞于功,今民众尝到六钱盐的甜头,来的天数愈多,之前备好的刀枪仍不够,我会尽快与王荷那边接洽,争取下月再送一批去校场,您只管接收即可。”
安峰凝重道:“巡院近来稽查盐铁越发严格,公子您得小心。”
“我知悉的。”
林书醒顿了顿,忽抬头笑道:“其实也无碍,但且巡院敢来人,来了我便让他有来无回。”
他的笑齿泛着冷白光,只一瞬,人又垂眸提笔开始于纸上誊抄立册了,安峰盯着他迟疑片刻,忍不住唤了声:“公子……”
林书醒兀自忙着:“您说。”
可屋中寂静依旧。
林书醒遂停笔抬眸一瞧,安峰捏着剪子立在案旁,嘴唇动了几下,似想说些什么,又踌躇不定。他脸上的表情,让林书醒觉得他既像在走一根钢丝般小心翼翼,又像家徒四壁而背负了债务般沉重绝望,那双鹰眼在盯着他,或者准确来说,在盯着他的左肩,目光闪烁……
“峰叔,怎么了?”
半晌后,安峰那股劲突然散去,只颓败地问:“公子,您过得好吗?”
嗯?
等了许久却是这种问题,林书醒剑眉微皱:“您说的是哪方面的好?”
安峰捏紧铁拳,再一开口,却如倒豆子般劈里啪啦地说:“此言我憋了很久,如今趁白家那小子不在,我想慎重问一问您,您当真喜欢他吗?他待您好吗?您自己又过得好吗?我觉得那小子不太可靠……要不就趁此机会……断了吧……”
断了?
这一连串的话语让林书醒有些发懵。他不知安峰为何突然言此语,可若非安峰问起,他自己也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他过得……好吗?可究竟怎样才算好呢?
至于断了……
林书醒皱眉凝神半晌,突然摇了摇头,须臾后,那张白玉脸颊上泛出丝丝柔和笑意。
“我很好。”
他用三个字,回答了安峰的所有问题。
……
安峰沉默离去后,与县衙门前正碰上来送私学新增学生名单的邹奇政,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竟从对方眼中看出相同的担忧。
可邹奇政仍是习惯性地嗤了一声,方道:“你家娇滴滴的公子在不?”
安峰叹一声:“在的。”
邹奇政便走进二堂推门而入,可书房里空空荡荡,何来林书醒半分影子?他恼得将名单往案上一扔,骂了声“武夫骗人”,遂怒气冲冲负手而去。可走出县衙后,他环顾四周飘扬而落的鹅毛白雪,又长叹一声:“后生,明哉,勉哉,善哉啊——”
今夜,雪下得极大。
月亮被厚云遮住,天空一片漆黑。林书醒披了件披风,提着琉璃小马灯,独在元封城外荒荒林中行走,四野寥阔,阴冷潮湿,只有几簇枯树枝在那里点缀冬郊寂寞。
屏桥下方穿过元封县城的河流,叫枫河。
林书醒行至其中游,放下马灯,解下披风,走近岸旁,旋即——
“噗通!”
趁河面上的落雪尚未混入冰水中站稳之际,他先把自己坠落于无边深渊。
于是,四下寂静,好似无人来过。
……
半晌后,河面上突然冒出一颗湿漉漉的头,此景在夜里当真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可幸在此处无人,他便放心地大口喘息着,一把抹去苍白脸颊上的水珠。
“哗啦——哗啦——”
到了近岸,他便踩着河底淤泥爬上去,重新披上披风,再由小马灯引领着他,回到人间,回到元封。
可他突然又停了脚步,因为耳膜里流淌的水声消失后,又是震耳欲聋的……
——你的命是你爹换来的,你却在元封的土地上干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新婚夜第二日你就该去死,我们元封人不认你是镇南将军的儿子!你是个断袖!你不配!!!
林书醒裹紧披风,跌跌撞撞朝着灯火明亮处奔去。
……
快过年了。
临近除夕的元封,比起平时的热闹,还多了一份喜气洋洋,大街上人声鼎沸,小贩们一茬接一茬地涌出来,争相速速卖出货物——
卖完才能赶紧去校场!
县衙门口的鲜血早已被清洗干净,可人们路过那处时,依然小心翼翼地绕开,走到几丈外才敢重新说笑起来,扛着货物飞速离去。
和他们一样,以前林书醒也卖过糖葫芦和窗花,而今,他显然已不必再做那种事了。在他用雷霆手段突击核查了几名富商的铺面账簿后,当夜,一箱箱银子便抬进了县衙,里面还放了一副喜轴,上书——
百年好合。
第二日清晨,林书醒将喜轴烧了,遂召来张虎子,使他把银子押送给王荷。接着他便穿了便服,去大街上溜达——年底是打架斗殴最适宜的时间,很适合抓人。
可元封人如今很听话,他转了半天无事可做,不知不觉间,竟走到当初白瑞恒牵他跑进的小巷。那方的青石板路今已落了积雪,再踩不出水坑,可那堵坚硬的白色石墙曾沉默地见证了白瑞恒与他的相拥热吻,甚至白瑞恒还在此处,强行要了他……
猛忆起往事,林书醒不觉身子一哆嗦,正要扭身退出去,又蓦听尽头传来打骂之声。
走近一瞧,原是几个混混将一年轻农夫堵在此处,正行勒索之举:“上个月的还欠着,这个月你还欠!信不信我抽死你!”
混混一脚将农夫的独轮小车踢翻,其上捆起来的木柴掉了一地。
“你们在做什么?”林书醒面无表情问。
嗯?
扭头一见他,那几个混混登时脸色吓得煞白,两腿一软跪于地上,立马不停磕头。
可被勒索的那农夫也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喊:“大人啊,我们无事,他们……他们是我朋友,此事不劳烦大人的。”
那日有上千人围攻林书醒,每一张脸他都记得,可此人,显然不在其中……
呵。
林书醒走过去,负手弯下腰,凑近盯着他被打得红肿的脸颊,笑问道:“怎么,在你眼里,我比他们更可怕?”
“不不不!大人,小的绝无此意!”农夫吓得一屁股坐于雪地,又忙爬起来连连摆手:“他们真是我朋友,大人,您继续巡街罢,惊动了您,小的实在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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