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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城破国亡
秋雨飒飒,远山雾霭。
玉明衍推开沉重的宫门,侧耳细听大街小巷传来的混乱哀哭。
身后,一位侍女怀抱一个婴孩,神色哀戚:“大人,城已破,您还是快些带着小殿下逃命去吧。”
玉明衍神色漠然,摇了摇头,转身从侍女怀中接过婴孩:“宫中有密道通向城外,你自去寻一条生路罢。”
侍女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奴婢不走,奴婢愿以身殉国。”
玉明衍一手抱好安睡的婴孩,一手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侍女。
“也罢。这毒服下之后没什么感觉,可为你织一个美梦。”
总好过撞柱的狼狈与上吊的痛苦。
侍女服下毒药,软软倒下,双目紧闭,神色安详,唇边还噙着一抹笑意。
玉明衍转身,抱着年幼的太子走向深宫。
顾龄提刀纵马,直入皇宫,一路上宫门大开,让他多少有些意外,同时也提高了警惕。
他身后,元繁殷眉头紧锁,神色十分难看,出言提醒:“陛下细听。”
大多数宫人已经逃离,不想离开的也已自尽殉国,此时皇宫之中空空荡荡,死一般的寂静。身后士兵关上宫门,隔绝了宫外百姓们绝望的哭喊,顾龄便听见了。
那是一缕若隐若现的筝音,铮铮然有肃杀之意。
顾龄示意将士们四下搜寻,自己则抛开担心,只带了元繁殷一人,顺着乐声寻去。
因为这曲子他再熟悉不过了。多少年来魂牵梦萦,怎能忘却。
七年前,顾龄还只是朝不保夕的齐国质子,在大楚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年宫宴,他见到了大楚国师——玉明衍。
少年以银质面具遮面,未着朝服,一袭银朱宽衫大袖,形容不拘,极尽风流。
宴会上只他一人如此装束,格格不入,却无人敢言。
顾龄在宴会上坐的位置并不靠前,可玉明衍饮下一杯酒后,视线不经意扫来,恰好与顾龄对视。
那一刻玉明衍眸子里秋水明媚,波光潋滟,被酒气熏出了几分湿漉漉的温柔,落在顾龄眼里,是此生从未见过的人间绝色。
他博闻强识,神秘莫测权势滔天,是当时的顾龄向往已久但遥不可及的山巅一抹雪。
宴会结束,喧嚣散尽,顾龄满心都是玉明衍那一回眸,一颗心初尝悸动滋味,只觉得自己疯了一般想要一睹玉明衍真容——他仰慕玉明衍的才华,也沉迷玉明衍的气质。
于是顾龄猛灌三坛酒,借酒壮胆跑去了国师府。
他一个质子,当然没资格拜会大楚炙手可热的权贵。所以他是偷偷翻墙进去的,恰好翻进了玉明衍所在的院子。
雪夜明月,玉明衍一人独坐偏院廊下弹筝,弹的便是这首《红尘误》。
他没有计较顾龄的失礼,只是直接无视了顾龄,自顾自地静静抚琴。
一曲毕,少年衣袖翩然,温和却又疏离地请顾龄自行离开。
顾龄素来喜好音律,从未听过如此仙乐之音,逢此意外之喜,心中对于玉明衍的仰慕喜爱更甚,索性借醉装疯,假作醉的走不动路想在此留宿。
玉明衍客气而又疏离地安排了马车送顾龄回去,顾龄却鬼使神差地趁他不备伸手摘了他的面具。
月光下,少年略显青涩的面容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白茫。
玉明衍眼神冰凉,从看呆了的顾龄手中拿回面具,让下人将他拖上马车,径自离开,衣袖扫过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
这之后,顾龄酒后吹了寒风,三日高烧不退。只不过这没有浇灭他的热情,反而让他的仰慕之心如浇油之火般烧得更加旺盛。
直到今日,顾龄都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时离别,玉明衍那凉薄的不掺半分情感的一眼。
而后,顾龄知玉明衍喜欢古籍善本乐谱典籍,便四处搜寻,借此为由几次翻墙去找玉明衍,带着自己深埋于心底却又无法言说的爱意。
一来二去,玉明衍也慢慢接受了他三不五时的打扰,因他质子的身份较为敏感,不便直接登门拜访,玉明衍还特地给他留了一扇角门。
一次酒后,顾龄喝得晕晕乎乎,坐在墙头,指着遥远的夜空,絮絮叨叨地和玉明衍讲北方的大雪。
他说那样的夜晚,雪花片片大如席,被雪搅乱的月华散落在天地之间,是世间少有的美景,若是以后有机会,他定要带玉明衍去瞧瞧。
不知是酒意迷了眼,还是月色太醉人,顾龄说完后,低头冲站在院中树下的玉明衍傻笑,见玉明衍的神色染了几分温柔。
后来还有一次,玉明衍一时兴起为顾龄算过一挂,见了卦象却是神色肃穆地说大楚会亡于他手。
顾龄素来不信鬼神,不置可否一笑而过,并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却没有注意到自这日以后,玉明衍待他少了些许熟稔,多了几分疏离。
从回忆中脱身,顾龄发觉自己已经寻到了大楚皇宫的花园里。
已是深秋,娇贵的花朵数日来缺少精心打理,早已凌乱不堪,只有一树枫叶,在蒙蒙秋雨之中依旧红的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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